一九九九年夏天,太湖水面泛起一层铜锈色的暮光。周老大蹲在船头,粗糙如树皮的手指捻着一撮烟丝,目光投向远处渐渐沉入水面的日头。这是他第六十三次在同样的地点撒网——自打老伴三年前病逝后,他几乎每天都会来这片水域,仿佛那沉沉的湖水能淹没他的孤寂。
“再撒最后一网。”他自言自语,声音沙哑得像风吹过干枯的芦苇。
周老大站起身,动作已不如年轻时利索,但每一寸肌肉记忆都还在。他甩开渔网,那网在空中绽开一朵完美的圆,随即沉入墨绿色的水中。网绳在他手中迅速滑动,直到突然一紧——一股异常沉重的力量拽住了网端。
“挂底了?”周老大皱眉,这水域他再熟悉不过,不该有暗礁或沉木。
他使劲拉扯,船身随之摇晃。那重量非同一般,不像是普通的杂物。周老大调整姿势,双脚抵住船沿,腰部发力。汗水从他斑白的鬓角滑落,滴入黝黑的湖水中。
渔网一点点被拉起,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渐渐浮出水面。最先露出的是缠绕着深绿色水草的头顶,然后是苍白的额头,接着是一双紧闭的眼睛。
是一具尸体。
周老大心头一紧,几乎要松开手中的网绳。但他定睛一看,发现那尸体不同寻常——面容完好,皮肤虽有泡水后的浮肿,却未见腐烂,更奇的是,他穿着一身清朝官服,青黑色的绸缎上绣着精致的纹样,虽然破损严重,但仍能辨认出曾经的华贵。
尸体腰间系着一块乳白色的玉牌,上面刻着几行小字。周老大颤抖着伸手取下玉牌,借着最后的天光,他勉强认出“光绪十六年”和“陈”等字样。
“作孽啊...”周老大喃喃道,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这具古尸。按照湖区的老规矩,水中的尸体不能轻易放回,那会招来更多死亡;但带上岸又违背了渔民的本能——尸体是不祥之物。
最终,周老大还是将古尸拖上了船。那尸体异常沉重,仿佛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灌满了水银。他小心翼翼地将古尸平放在船中央,用一块旧帆布盖住。
那晚,周老大没有回家,而是守在船上,身旁就是那具百年不腐的古尸。半夜,他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梦中一个身着清官服的男子向他鞠躬,手里捧着满满一篓银光闪闪的鱼。
第二天清晨,周老大醒来,犹豫再三,决定按照湖区老人的说法,给这具古尸一个体面的安葬。他在湖边选了一处高地,挖了个浅坑,将尸体小心安置其中。就在他准备填土时,发现尸体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铜钱。
“怪事。”周老大嘟囔着,取走铜钱,继续填土。
葬礼完毕,周老大划船出湖,几乎是机械地撒下渔网。令他震惊的是,网刚入水就传来异样的动静。他拉起网绳,满满一网的太湖白鱼在网中跳跃,银光闪闪,刺得他睁不开眼。
“这...”周老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样的丰收,他已经十几年没见过了。
当晚,周老大将多数的鱼分给了村里的孤寡老人,只留了几条自己吃。睡梦中,他又见到了那个清官男子,这次男子向他微笑,手里捧着的不再是鱼,而是一块块银元。
接下来的日子,周老大每天出海都收获颇丰,仿佛湖中的鱼群都主动游向他的渔网。村里的年轻人纷纷向他请教秘诀,他只是摇头不语。
然而,好运总是有代价的。
一个月后的深夜,周老大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门外空无一人,只有湿漉漉的水迹从门槛一直延伸到湖边。他顺着水迹望去,在月光下,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水面上,穿着清朝官服,正缓缓向他招手。
周老大吓得连忙关上门,整夜无眠。
第二天出海,他的收获更加惊人,一网下去,拉上来的不仅有肥美的湖鲜,还有几件古旧的银器。周老大看着这些“礼物”,心里越发不安。
村里的老渔夫王老五看出了他的异常,在某天傍晚拎着一壶黄酒来找他。
“周老大,你最近气色不对啊。”王老五眯着昏花的眼睛,“听说你最近天天丰收?”
周老大闷了一口酒,不语。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王老五意味深长地说,“太湖水深,藏着不少东西。有些‘礼物’,收下了就难退还了。”
周老大这才将发现古尸的事情和盘托出。
王老五听罢脸色大变:“你怕是惹上‘水官爷’了!光绪年间的陈姓官员...莫非是陈玉铭?”
“陈玉铭是谁?”
“光绪年间的一位地方官,据说因反对朝廷加税,被诬陷贪污,绑上石头沉湖处死。老人们说,他的冤魂不散,会找上心善的渔民,赐予财富,但最终会...”
“会怎样?”
“会索要回报。”王老五压低声音,“而且不是普通的回报,是要你帮他找替身。”
周老大浑身一颤,手中的酒碗差点掉落。
那夜之后,周老大试图减少出海次数,但奇怪的是,只要他不出海,家里就会出现各种怪事:水缸里的水会自动变浑,墙角会出现湿漉漉的脚印,深夜还会传来似有似无的叹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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