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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只有沈嘉安和孙秀兰两人，沈大勇和沈二勇并没有去送他们的父亲，而是缩在家里睡觉。
昨晚因为停灵在家，两个小子自己吓唬自己，根本没敢睡觉。
因此，此时正屋里孙秀兰和沈嘉安的对话，并无第三人知晓。
沈嘉安听得喉咙发紧，尽量避开她迫人的目光，眼神盯着地面，低声道：“娘，二哥他已经......已经......”
“什么二哥！他才是你大哥！你是家里的老二！沈培风那个畜生，我只当他死了！你快说，你大哥他已经如何？”
孙秀兰声音陡然尖利起来，死死掐住他的手臂，动作较之前更加用力了。
见儿子迟迟不回答自己，她又继续逼问道：“你快说啊！他......你大哥他......我的越儿，他到底怎么了！”
“二哥......不......钧越哥......他......他昨天早上......就没了啊。”
沈嘉安闭上双眼，艰难地说出事实，说完就不再去看自己母亲的眼睛。
“今早我们已经把他下葬了，娘，您不用操心，好好回去养着身体吧！”
“下......下葬？”
不管沈嘉安后面再说了什么，孙秀兰都像是没听懂这两个字，嘴巴里不断重复了几遍。
她怔愣在原地，堆积，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骤缩，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不——！！！！！！”
“不！我儿不会死的！”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向来听沈培风那个贱人的话，你就知道跟着他来气你娘！”
“我儿是秀才，有功名在身，天子门生，龙气庇佑，怎么可能死了！”
“不！我要去找我儿子！”
“大勇和二勇呢！都给我滚出来！带我去见你们的爹！”
“啊啊啊啊啊！儿啊！你在哪！快出来见见娘啊！”
孙秀兰几乎嘶吼着推开沈嘉安那双搀着自己的手，嘴巴里没停过，发疯似的扑向屋里昨日停放过沈钧越尸体的土炕。
她顺感受在冰冷的炕席上胡乱摸索着，仿佛这样就能把儿子找回来。
折腾一会儿后，孙秀兰的动作有所减弱，渐渐放缓了声音，似是在哄道：“越儿，娘的越儿，你快出来，见见娘，一定是你弟弟和沈培风那一对狼心狗肺的夫妻合起伙来在骗娘，你快出来啊，见见娘，让娘知道知道，你没死，你没死啊......”
孙秀兰此刻完全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时而疯魔，时而又像个慈母，哄着床上的“沈钧越”出来见自己。
疯魔时，她甚至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原本就大病初愈，还得静心养病的孙秀兰，变得更加虚弱了。
鲜血从她的鼻子里、嘴巴里，不断涌出来，鲜血混着泪水糊了她满脸，但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沈嘉安想要出手阻拦，但他安抚不了发了疯的孙秀兰，只能尽力控制住她的一双手，让她不要再折腾自己。
果然，没过多久，孙秀兰就开始不停地嘶吼，咒骂起来：
“是徐贞月那个毒妇！是沈培风那个煞星！是他们克死了我的越儿！”
“还有你！沈嘉安！你为什么不救他！我问你，五天前你为什么不出钱给你哥买药，你为什么不救他！”
“你为什么不再去弄钱，不找沈培风那个白眼狼弄钱！你们不是素来关系就好吗！”
“沈嘉安！你是不是巴不得你亲哥哥死！好独占家产？”
“你们都是凶手！都是害死我儿的凶手！！！”
......
她字字句句，丝毫不提自己的宝贝儿子是自己在青州府逛花楼染上的病，却将此事全都怪在旁人身上。
说到最后，孙秀兰的声音也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怨恨而扭曲变形，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在沈嘉安的心上。
但凡是个正常人，此刻都不会这样闹，毕竟她只剩一个儿子在身边，以后还要指望这个儿子养老送终。
很明显，孙秀兰并不是一个聪明人。
沈嘉安看着母亲癫狂的模样，心中既痛又悲，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来挽救这个分崩离析，摇摇欲坠的家。
孙秀兰咒骂了很久，从徐贞月骂到沈培风，再骂到沈嘉安，最后甚至还骂了与她阴阳相隔的沈钧越，还有那个早死的老头子。
可就是没怪过自己，没有一句是自责的话。
直到她力气耗尽，才瘫软在炕沿，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只剩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沈嘉安大气都不敢喘，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再气着自己的母亲。
过了不知多久，孙秀兰忽然抬起头，用一种异常平静，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对沈嘉安说道：“儿啊，搬回来住吧。”
沈嘉安愣住了。
孙秀兰却继续看着他，眼神空洞无神，却又带着一种偏执的算计：“儿啊，你嫂子回娘家了，你大哥......也没了，你两个侄子可以住一间，你和儿媳妇搬回来吧，带上三勇和三丫。娘只剩下你了。我们才是一家人啊！你们搬回来，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娘以后......以后都指望你了。”
她试图对儿子挤出一个笑容，但努力过后，却比哭还要难看。
沈嘉安看着母亲那带着血和泪、近乎谄媚又隐含控制的笑容，只觉一股寒气从心底冒出。
大哥没了？大嫂回娘家了？
她说的是二哥和二嫂吧！
但在沈嘉安心中，沈培风和徐贞月永远是他的大哥和大嫂！
还有三勇和三丫？
真是可笑！
他儿子上过族谱，早改名为“怀谦”，闺女也改了名字叫“芊彤”！
娘这都不记得，她只记得二哥家的事情！只记得把东西往二哥家里扒拉！眼底何曾有过他这个儿子？
搬回来？
回到这个充满死气、怨恨和控制的牢笼？
不！
好不容易分了家，摆脱了娘的控制，他怎么可能让妻儿再过回以前的那种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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