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吴侯府邸。
相较于襄阳袁绍集团那几乎摆在明面上的恐慌与争吵,江东的气氛则显得更为诡谲难测。许都陷落、曹操败亡的消息传来,如同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激起的不仅是外部的波澜,更搅动了深藏于权力核心的汹涌暗流。
孙权高踞主位,面容沉静,手指有节奏地轻叩着案几。他比几年前更加沉稳,唇上蓄起了短须,眼神深邃,已非昔日那个需要张昭、周瑜等老臣扶持的年轻君主。然而,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却涌动着一股压抑已久的、对绝对权力的渴望,以及一种因兄长孙策“生死不明”而始终如影随形的危机感。
堂下,张昭、顾雍等文臣面露忧色,而位列武臣之首的周瑜,虽依旧风采俊朗,眉宇间却隐约可见一丝难以舒展的凝重。
“诸公,”孙权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北方剧变,想必都已知晓。刘乾势大,已非昔日诸侯可比。我江东,当何以自处?”
张昭率先出列,依旧是那套持重之论:“主公,刘乾鲸吞中原,其势难挡。为江东六郡生灵计,老臣以为,当遣使前往许都,奉表称臣,承认其大将军之位,以示恭顺,或可暂保平安。”
他话音未落,周瑜便微微蹙眉,出言道:“子布之言,虽是老成谋国,然我江东基业,乃伯符将军与先主(孙坚)浴血奋战所得,岂可轻易拱手让人?刘乾虽强,然我江东有长江天险,水军精锐,将士用命,未必没有一战之力!若示弱过甚,反令其轻视,不如整军经武,以观其变,甚至可联合荆州袁绍,共御强敌!”他提及孙策(伯符),意在唤起旧部之情,亦是对孙权的一种无形提醒——这江东,并非你孙权一人之功。
孙权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周瑜的话,站在江东立场上并无不妥,但那句“伯符将军”却像一根刺,轻轻扎了他一下。他知道,军中仍有大量将领是孙策的旧部,他们对孙策的忠诚远高于自己,周瑜便是其中的旗帜。只要孙策“生死不明”的阴影一日不散,他的权位便一日不能稳固。
“公瑾之言,不无道理。”孙权并未直接反驳,而是将目光投向坐在文臣末位,一直沉默不语的司马懿,“仲达,你初来江东,旁观者清,对此有何高见?”
司马懿闻言,立刻起身,姿态谦卑至极,躬身道:“吴侯垂询,懿敢不尽言?张公、周都督之言,皆乃金玉良言,为江东计,各有道理。”他先捧了两人一句,随即话锋一转,“然,懿以为,当此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需有非常之策。”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力量:“刘乾新得中原,看似势大,然其内部整合非一日之功。其若南下,首当其冲乃是荆州袁本初,而非我江东。此乃天赐之机,予我江东喘息、布局之时间。”
“然,”他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蛊惑,“欲抗强敌,必先安内!内部若有不谐之音,政令若有不畅之处,则纵有长江天险,亦难保万全。古语云,‘猛药去疴,重典治乱’。”他没有明说“不谐之音”为何,但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指的是那些仍心怀故主、可能影响孙权权威的孙策旧部。
孙权目光微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司马懿继续道:“对外,当如张公所言,可暂遣一使,表面恭贺刘乾,遥尊其大将军之位,言辞谦卑,以骄其心,缓其兵锋。此乃韬晦之策。”
“对内,”他语气加重,“则当如周都督所言,厉兵秣马,然更需……整合力量,令行禁止。譬如修剪枝叶,方能使主干更为茁壮。一些……位置关键,却可能因循守旧、乃至心怀异志的枝叶,当适时调整,以更忠诚、更听命于吴侯的栋梁之材代之。如此,方能上下一心,共御外侮。”
这番话,可谓说到了孙权的心坎里。司马懿没有直接建议清洗,而是用了“修剪枝叶”、“整合力量”等更为委婉却目标明确的词语,将权力的争夺包装成为了抗敌大业必要的“安内”之举。
周瑜脸色微变,他何等聪明,立刻听出了司马懿的弦外之音,沉声道:“仲达先生此言,莫非是要自毁干城?江东将士,皆为先主与伯符将军旧部,忠心耿耿,何来异志?临阵换将,乃是兵家大忌!”
司马懿立刻躬身,语气愈发谦卑:“都督息怒,懿绝无此意。只是为确保政令军令畅通无阻,一些必要的调整,亦是为了江东大局着想。譬如,都督身系江东水军安危,责任重大,然琐事缠身,亦难免分心。若能择一稳重之人,为都督分忧,处理日常军务,使都督能更专注于战略大局,岂不更好?”
这便是**裸的明升暗降、分权之策了。
孙权心中已然决断。他摆了摆手,止住了还想争辩的周瑜,朗声道:“仲达之策,老成谋国,深得孤心!就依此议!”
数日之后,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人事调动,如同无声的惊雷,在江东政坛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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