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哭,像打开了闸门。几个常年受气的媳妇也开始偷偷抹眼泪。王桂香看着张寡妇,又想想自己身上的伤,眼神剧烈地挣扎着。
男人们的声音小了一些,有些人心虚地别开脸。李老憨烦躁地蹲在地上,猛吸旱烟。
赵玉梅抓住时机,继续宣讲婚姻法对子女权益的保护,禁止童养媳,禁止溺婴弃婴。
她又讲到,新法目的是建立民主和睦的新家庭,反对封建大家长制。
会从日头当空开到夕阳西下。道理讲了一箩筐,争议却丝毫未减。
春桃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问:“先生,以后……也就是说,我们的婚事,真的能自己做主吗?”
沈知言看着跳跃的灯花,缓缓道:“法律是这么写的。但真要实现,路还长。或许你们这一代,会容易些。” 他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重要的是,你们自己要先立起来。心里有主意,手里有活计,将来无论法律怎么定,别人怎么想,你们都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春桃的问话像一颗小石子,悄然落入沸腾的人潮,虽没掀起大浪,却让身边几位妇女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沈知言,又飞快地转向主席台的赵玉梅,像是在等待一个确切的答案。
赵玉梅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微弱的提问,她清了清嗓子,再次举起铁皮喇叭,声音比刚才更添了几分恳切:
“这位姑娘问得好!我明确告诉大家,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
婚姻自由,就是男女双方自己愿意,任何人都不能强迫,父母不能,宗族不能,村里的长辈也不能!
至于家庭暴力,更是法律明令禁止的,不管是丈夫打老婆,还是婆家虐待媳妇,都是犯法的,都要受到惩处!”
“惩处?”张屠户嗤笑一声,往前迈了两步,双手叉腰,一脸不屑,“赵主任,你这话就说得太轻巧了!
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哪有不拌嘴不动手的?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就犯法,那村里所有的男人都得被抓起来!
再说了,我教训自家媳妇,关政府啥事?这不是多管闲事吗?”
“这不是小事,也不是多管闲事!”赵玉梅猛地站起来,语气严厉,“妇女的人身权利受法律保护,不是男人的私有财产!
多少女人因为家庭暴力,被打得遍体鳞伤,甚至丢了性命?
去年徽省临泉县就有个妇女,因为想离婚,被村长召集村民‘斗争’,最后被逼得吊死了!这种悲剧,新社会绝对不能再发生了!”
这话一出,晒场里瞬间安静了几分。不少妇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胳膊上、脸上的旧伤,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惧,还有一丝隐秘的愤懑。
王桂香的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她下意识地撩起衣袖,露出胳膊上青紫交错的伤痕,又赶紧往下扯了扯,生怕被人看见,脸颊涨得通红,不知是羞是愤。
“那都是个别情况!”三叔公拄着拐棍,再次重重杵地,“我们渔村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哪家媳妇没挨过两句骂、两下打?
不也都好好过日子,生儿育女,撑起了家吗?现在倒好,就因为个破法律,连管教媳妇的权利都没了?这是要把天翻过来啊!”
“这位老人家,您这话就不对了!”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是渔村新建的小学老师陈雪站了起来。
她二十出头,刚根据分配,来到渔村的小说教书,是现在渔村为数不多受过教育的进步女性,平时文静寡言,此刻却挺直了腰板,眼里满是坚定,
“祖祖辈辈的规矩,不一定都是对的!就说包办婚姻,多少人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了不喜欢的人,娶了不称心的媳妇,一辈子过得不幸福?
还有童养媳制度,多少小姑娘七八岁就被送到婆家,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干重活,这难道不是虐待吗?”
陈雪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不少人尘封的记忆。
村里的张丫头就是童养媳,六岁就来了李家,天天被婆婆打骂,去年才十三岁,就被逼着圆了房,如今瘦得像根柴火棍,眼神呆滞,见了人就躲。想到这里,不少妇女的眼神里都泛起了泪光。
“你个黄毛丫头懂啥!”三叔公气得吹胡子瞪眼,“婚姻本来就不是为了自己幸福,是为了传宗接代,为了家族兴旺!
童养媳怎么了?那是给她们一口饭吃,不然早就饿死了!你读了几天书,就忘了祖宗的规矩,跟着外人瞎起哄!”
“祖宗的规矩要是不合理,就该改!”陈雪毫不退让,“新国家都成立了,我们都翻身做主人了,妇女也该解放了!教员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们凭啥不能自己做主?”
“说得好!”赵玉梅赞许地看向陈雪,“陈老师说得对,封建规矩不是一成不变的,不合理的就要打破!
新婚姻法就是要让妇女从封建婚姻的枷锁里解放出来,不仅能自己选择伴侣,还能参加生产劳动,自己挣钱,实现经济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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