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带来的激情并未随着夜色褪去,反而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翌日清晨扩散成席卷全村的浪潮。
寅时刚过,天还蒙着一层青灰色的薄雾,湖面氤氲着湿漉漉的水汽,渔村便已从沉睡中被硬生生拽醒。
往日此时,只有零星渔船解缆的划桨声,或是妇人晨起挑水的木扁担吱呀作响,偶尔夹杂几句压低了嗓门的寒暄,安静得能听见芦苇丛里的虫鸣。
但今天,这一切都被彻底撕碎了,此起彼伏的号子声率先刺破晨雾——“嘿哟!嘿哟!”粗粝的男声带着一股子蛮劲,整齐划一的节奏敲打着空气;紧接着是夯土声,沉重的石夯被众人合力抬起,再狠狠砸向地面,“咚!咚!”的闷响震得脚下的土地都微微发麻;
锯木声“吱呀——吱呀——”地拉锯着神经,砖石碰撞的“噼啪”声、骡马的嘶鸣、人们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滚烫的声浪,顺着湖面的风四处冲撞,宣告着渔村大建设的时代正式拉开序幕。
晒谷场被临时辟成了建设指挥部,一杆崭新的红旗迎着晨雾舒展,红得格外耀眼。
刘建国穿着洗得发白的干部服,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黝黑结实的臂膀,手里攥着一个铁皮喇叭,声音已经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却依旧透着掩不住的兴奋:
“青壮年都到这边来!
一队跟着老张去拓宽土路,工具在谷仓门口领!
二队跟我去村东头,清理学校和卷烟厂的地基,动作麻利点!”
他身边围着几个渔村干部,有的拿着泛黄的图纸指点比划,有的在小本子上登记出工人数,还有的扯着嗓子回应村民的询问。
“刘组长,俺家男人去县城拉木料了,俺能不能顶个工?”一个裹着蓝布头巾的妇人挤上前,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当然能!”刘建国拍了拍巴掌,“妇女同志们都到李大姐那儿报到,负责搬运碎砖石、烧水送饭,孩子们也能来帮忙拾掇废料!”
这话一出,人群里立刻炸开了锅。1950年代的渔村,能做工就是过日子的底气,做工就有钱,能为家里多挣一分是一分。
原本还在观望的村民们瞬间涌了上去,青壮年们争抢着铁锹、锄头,妇女们扎堆涌向李大姐,连半大的孩子都蹦蹦跳跳地跟着起哄,晒谷场上乱成了一锅粥,却又透着一股热火朝天的劲儿。
青壮劳力们被迅速编成队伍,扛着工具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去拓宽土路的队伍沿着村道往前走,铁锨铲起泥土的“唰唰”声不绝于耳,原本坑坑洼洼的土路被一点点削平、拓宽;
去清理地基的队伍则直奔村东头的空地,那里杂草丛生,还堆着不少陈年的柴火垛,众人七手八脚地拔草、搬柴火,不一会儿就清出了一大片空地。
妇女们也很快进入状态,有的两人一组抬着装满碎砖石的竹筐,脚步匆匆地往路基方向赶,有的在临时搭起的灶台边烧水,炊烟袅袅升起,与工地的尘土混在一起,笼罩在渔村上空。
整个渔村仿佛被上紧了发条的巨人,每一个齿轮都在高速运转。
本来渔村就有差不多200开户的村民,这一下直接又重开了差不多200多户的宅基地同时动工,加上幼儿园、卷烟厂、供销社、澡堂、邮电局、全新的水产市场同时动工建设,整个渔村顿时成了一个大工地。
新的宅基地规划图早已贴在了指挥部的墙上,村中心及主干道两侧的空地被划分成一个个整齐的地块,村民们拿着自家的分配凭证,在各自的地界上插起木杆、拉起绳子,叮叮当当的砌墙声很快就此起彼伏。
一户挨着一户,墙贴着墙,原本开阔的视野被一堵堵新砌的红砖墙切割开来,往日稀疏的村落,转眼就有了集镇的雏形。
而沈知言家的院子,是整个渔村位置最好的,在渔村延伸出来的一个角落,这里刚好够两个宅基地,被沈知言和三姐妹一次性拿下了,也挤不进其他的新住户,像是被渔村大建设时代浪潮遗忘的旮旯地。
如今新的规划完美地避开了沈知言家这块地形凸出的角,使得沈家小院成了喧嚣洪流中的一座孤岛,依旧保持着原有的格局和宁静。
天刚蒙蒙亮,沈知言便如往常一样起身了。他穿着一件半旧的青布短褂,一条大叉裤,袖口缝了两道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熨帖平整。
他拿起墙角的木槌,仔细检查着自家的乌篷船——敲了敲船身,确认没有渗水的缝隙,又收紧了松动的船钉,最后整理好叠放在船舱里的渔具,动作舒缓而有条不紊。
春桃也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忙活早饭。灶台上的铁锅冒着热气,里面煮着稀粥,旁边的陶碗里盛着昨晚剩下的咸鱼干,和清炒的蔬菜。
她动作麻利地摆好碗筷,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惊扰了还在熟睡的夏荷和秋菊。外面的喧闹似乎与这个小院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只有偶尔一阵风过,才能隐约传来几声号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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