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结束了又一轮高强度的神经校准与系统全域协同。
数据流如退潮般从她的意识中缓缓撤离,留下平静,似风暴过后深邃的海面。
校准带来的疲惫感从她的生物神经网络末梢逐渐消散,但这种系统性的平静之下,某些被长期压抑、属于“尼娜”而非“白狐”的东西,似乎正变得越来越难以忽视,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
她的目光越过了所有关乎现在与未来的数据,落在了控制台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哑光金属储存柜上。
那里存放的东西,对D6的运行毫无用处,但其价值无法用任何系统算法衡量。
她伸出手,指尖精准地按在柜门隐藏的生物识别区。
柜内没有精密仪器,只有几件简单甚至堪称简陋的物品,每一件都承载着无法言说的重量:
一张边缘严重磨损、明显被反复摩挲过的泛黄照片。
几根早已停产、略微发黑但被小心擦拭得干干净净的辉光管。
还有一条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有些起毛的黑色保温毯。
照片上,一群年轻的面孔挤在一起,穿着臃肿而不合身的冬季军服,背景是莫斯科郊外被炮火反复犁过、一片狼藉的雪原,远处还有模糊的、被炸得只剩骨架的白桦林。
他们的笑容僵硬却充满一种原始的、未被战争完全磨灭的生命力,眼神里混杂着对严寒和死亡的恐惧,以及一种近乎天真的、为保卫脚下土地而燃烧的热忱。
那是第316步兵师的部分成员,在1941年冬季那短暂到奢侈的休整间隙,由随军记者拍摄的。
她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照片上那些早已模糊、对她而言却清晰如昨的面孔。
总是咧着嘴笑瓦西里、谢尔盖、怀里还抱着一本诗集的伊戈尔......还有她自己,尼娜·潘菲洛娃,那时她的眼神锐利而清澈,还没有被无尽的战争和后续的改造所侵蚀,额头上也还没有那个伤痕。
那时,她还是她自己。
复杂的情绪无法被核心准确归类,如同微弱的电流般掠过她的感知系统。类狐耳的尖端几不可察地轻微颤抖了一下,这是系统日志从未记录过的细微动作。
她轻轻放下照片,拿起那条保温毯。毯子很旧了,但保存完好。
她将其展开一角,内衬上,用细细的、如今已有些黯淡的银线绣着的图案依然清晰可辨:
一侧是第316步兵师那简陋却象征着不屈的徽章,另一侧是一个笔迹略显稚嫩却勾勒得异常认真、充满力量的签名
“БЕЛАЯ ЛИСИЦА”
这是1955年,安娜·索科洛娃在接到调离D6的命令后,在一次为她进行神经接口维护时,默默塞给她的礼物。
白狐还记得当时的情景...
安娜将毯子递给她,她记得她说的话“给,乌拉尔山里的晚上,核心维护区还是挺冷的。”
她当时只是沉默地收下了,没有道谢,也没有追问,仿佛那只是一件普通的补给品。
但几十年过去了,这条毯子被轻微使用过,只是被一次次小心地折叠、存放。
她将毯子凑近,一丝几乎要被时间完全抹去的气息依然残留其上,那是属于安娜的、淡淡的体味,混合着实验室特有清洁剂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紫丁香香皂的味道。
这缕微弱的气息仿佛一把无形的钥匙,精准地穿透了数十年的时光壁垒,触动了某根最为敏感的神经。
她沉默地拿着这两样东西,转身走回冰冷的主控台前。
一个高度加密的、仅限她本人权限访问的音频录制协议被无声调用。
她没有看向任何监控镜头,目光只是随意落在某一点。
“......安娜。”
“今天是......七月五日。D6外部的气温是17.3摄氏度,晴,西南风二级。设施内部......一切如常。”
她顿了顿,像是在汇报工作,又像是在寻找一种更合适的语调。
“L2层‘曙光’农场的番茄,今年的产量超出了预期百分之十七。负责该区域的研究员认为,是改进了光照周期算法的缘故。孩子们......似乎很喜欢。”
她停了下来,控制室内只有散热风扇持续的低鸣和服务器硬盘规律读写的细微声响。
她的类狐耳微微向后贴伏,这是被标记为“轻微不适”或“情感冲突”的信号,但很快又恢复了中立姿态。
“我......今天打开了那个柜子。”
她的声音更轻了“看到了我们的照片,还有你给我的毯子。它......很暖和。”
她似乎意识到这个描述对于一条很少使用过的毯子而言并不合理,停顿了一下。
“有时,我会调用一部分核心算力,尝试构建一个模拟进程......计算如果你没有离开,如果你还在D6,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会继续研究神经接口吗?还是会去‘曙光’农场种番茄?或者......在幼儿园给孩子们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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