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才人连滚带爬逃离冷宫的狼狈模样,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苏棠死寂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圈冰冷的涟漪。
那不是解脱,而是更深沉的禁锢。
裴琰的“庇护”,是一张无形却坚韧的蛛网,将她牢牢黏在风暴中心。他看似随手拂去了张才人这只嗡嗡作响的苍蝇,实则将她这块诱饵,更清晰地暴露在了所有潜伏在暗处的猎食者眼前。
往日的冷宫,是被人遗忘的角落,寂静得只剩下风声和疯癫的低语。如今,这份寂静却被无数道窥探的视线刺破。
送来的美人份例饭食依旧精致温热,但捧着食盒的手换成了一个面生的、眼神闪烁的小太监,放下食盒时,那飞快掠过她脸庞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计量。
偶尔在院子里透口气,也能感觉到荒草深处、残破宫墙的阴影里,似乎总有眼睛在盯着。那目光黏腻而冰冷,如附骨之疽。
苏棠知道,她在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眼中,已经不再是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冷宫弃妃。她是裴琰棋盘上一颗突兀出现的棋子,是救了九皇子的“福星”或是“祸水”,是需要被拉拢、被铲除、或被仔细掂量的对象。
她如同一只被放在聚光灯下的猎物,无所遁形。
这种感觉几乎让她窒息。她夜不能寐,白日里也如同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心惊肉跳。藏在恭桶后地砖下的那把匕首和那瓶毒药,像两块沉重的巨石,日夜压在她的心头。
她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裴琰将她置于此地,绝不仅仅是为了看她瑟瑟发抖。他需要她体现“价值”,哪怕这价值是作为诱饵,或是……一把随时可以挥出的刀。
她得学会在这刀尖上独舞,在确保自己不先被脚下的利刃割伤的前提下,弄清楚这舞步的节奏,乃至……持刀人的心思。
机会来得比她预想的更快,也更……直接。
这天夜里,月黑风高,呜咽的夜风刮过冷宫的断壁残垣,发出如同鬼哭的声响。
苏棠正对着一盏如豆的、摇曳不定的油灯发呆,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自处,忽然,门外响起了极轻、却极具规律的叩门声。
笃,笃笃。
不是老太监,不是送东西的番子。这节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苏棠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屏着呼吸走到门边,低声问:“谁?”
门外沉默了一瞬,然后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低沉而平板的声音:“督主有令,丑时三刻,西六宫夹道,第三盏石灯旁。”
话音落下,不等苏棠回应,脚步声便迅速远去,消失在风声里。
苏棠靠在门板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丑时三刻,宫门下钥,巡查最严的时刻。西六宫夹道,那是通往几位低位妃嫔和不得宠公主居所的道路,夜里极少人迹。
裴琰要她在那个时候,去那个地方做什么?
她下意识地看向墙角恭桶的方向。地砖下的匕首和毒药,在黑暗中无声地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是他给她的“工具”,要用上了吗?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但这一次,苏棠强行将那藤蔓一根根扯断。她不能慌,不能乱。这是裴琰的试探,也是她必须面对的关卡。
她回到床边,和衣而卧,却毫无睡意。时间在死寂和风声中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丑时初,她悄然起身。没有点灯,就着从破窗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她挪开恭桶,撬开地砖,取出了那个油纸包。
冰冷的匕首入手,沉甸甸的。幽蓝的刃光在黑暗中划过一道诡谲的弧线。那瓶毒药,更是像一块冰,冻得她指尖发麻。
她将匕首小心地塞进袖袋,毒药则贴身藏好。然后,她换上了一身颜色最暗、最不起眼的旧宫装,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屋子。
冷宫的夜,寂静得可怕。月光被浓厚的乌云遮挡,只有零星几点惨淡的星子,勉强勾勒出宫殿废墟狰狞的轮廓。
苏棠凭借着原主零星模糊的记忆和自己这些天暗中观察的路径,小心翼翼地避开可能有守卫巡逻的主道,专挑荒草丛生、断壁残垣的偏僻小径行走。
她的心跳得如同擂鼓,每一步都踩在悬崖边缘。耳朵竖起着,捕捉着风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冰凉的匕首贴着她的手臂,那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此行的危险。
不知走了多久,穿过几道破败的月亮门,眼前出现了一条相对规整的宫道。道旁立着一排石制的宫灯,大部分已经残破熄灭。
这就是西六宫夹道。
此时正是丑时三刻,万籁俱寂,只有风声穿过狭窄的宫道,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苏棠屏住呼吸,贴着墙根的阴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向前移动,数着路旁的石灯。
一,二……三。
第三盏石灯旁,空无一人。
只有一盏早已熄灭、灯罩上落满灰尘的石灯,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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