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兰殿的奢华,如同一个精致却冰冷的琥珀,将苏棠包裹其中。每一个角落都纤尘不染,每一件摆设都价值不菲,侍立的宫人们训练有素,动作轻悄,言语恭谨,挑不出一丝错处。
可苏棠却觉得,这比冷宫的荒芜更让人窒息。
冷宫的恶意是明晃晃的,是馊粥硬馒头,是破窗漏雨,是张才人那样的直接打骂。而这里的恶意,是裹在蜜糖里的针,藏在笑容下的刀。孙管事那过分殷勤的笑脸,宫女们低垂眼帘下偶尔闪过的探究目光,都让她如芒在背。
她知道,自己如今是这后宫最显眼的靶子。被九千岁亲自从冷宫接出,安置在先帝宠妃曾住过的宫殿,这背后的意味,足以让无数人夜不能寐。
果然,住进漪兰殿的第二天,“访客”便络绎不绝。
最先来的是一位姓赵的婕妤,位份不高不低,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好奇与同情,话里话外打探着她与裴琰的关系,又暗示着后宫生存的不易,需得“姐妹”互相扶持。
苏棠只是垂眸听着,偶尔应一声,不热络,也不得罪。那赵婕妤见她油盐不进,坐了不到一炷香,便讪讪地告辞了。
接着,又来了两位美人,言语更是露骨,明里暗里询问九千岁喜好,甚至隐晦地提出,若苏棠能在九千岁面前为她们美言几句,日后必有重谢。
苏棠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病弱安静的模样,只推说自己久居冷宫,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更不敢妄揣九千岁心意。
送走了一波又一波或打探、或拉拢、或嫉恨的妃嫔,苏棠只觉得身心俱疲。这漪兰殿,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每一句看似寻常的问候背后,都可能藏着致命的陷阱。
傍晚时分,孙管事亲自送来晚膳,依旧是极尽精致。摆盘时,他状似无意地低声道:“采女,今儿下午,皇后娘娘宫里的掌事姑姑来过,说是娘娘关心采女身子,赐下了一些补品,奴才已命人登记入库了。”
皇后?
苏棠的心微微一沉。连中宫之主都被惊动了?是单纯的示好,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警告?
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有劳孙管事,代我谢过皇后娘娘恩典。”
孙管事应下,收拾好食盒,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犹豫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采女,如今您住在这漪兰殿,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有些话,奴才本不该多嘴,但……”
他抬眼飞快地扫了一眼苏棠发间那支醒目的白玉簪,继续道:“但树大招风,采女还需……万事小心。有些人的‘好意’,未必真是好意。”
苏棠抬眸,看向孙管事。他脸上依旧是那副谄媚的笑容,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
他是裴琰的人?还是另有所图?
“多谢孙管事提点。”苏棠语气平淡,“我如今只想安心养病,无心他事。”
孙管事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躬身退下了。
殿内恢复了寂静。苏棠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沉下的暮色。皇后的“赏赐”,孙管事的“提醒”,还有白日里那些妃嫔们意味深长的眼神……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四面八方向她收紧。
她抬手,轻轻取下那支白玉簪。冰凉的玉质在指尖流转。
裴琰将她置于此地,究竟是想保护她,还是……将她当作诱饵,引出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
她想起那夜他背上的伤,想起他深夜来访时那句霸道的宣言,心绪再次纷乱如麻。
他对她,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或许,连他自己都分不清。
就在这时,一名宫女匆匆进来禀报:“采女,冯公公来了。”
冯公公?他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苏棠立刻将玉簪重新绾好,整理了一下仪容:“请冯公公进来。”
冯公公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进来后先行了一礼,然后双手奉上一个小巧的锦盒。
“苏采女,督主吩咐,将此物交给您。”
苏棠接过锦盒,入手微沉。她打开一看,里面并非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本……看似普通的、蓝色封皮的线装书。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
“这是……”苏棠疑惑地看向冯公公。
冯公公垂着眼:“督主说,采女久居深宫,难免烦闷。此书或可解闷,亦可……静心。”
解闷?静心?
苏棠心中疑窦更深。裴琰会好心到给她送解闷的闲书?
她拿起那本书,随手翻开一页。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记录的并非诗词歌赋,也不是传奇话本,而是……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
记录的是近年来,朝中一些官员的升迁贬谪、家族联姻、门生故旧,甚至是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喜好和轶事!其中一些名字,她甚至在之前那本“阎王账”上看到过!
这根本不是闲书!这是一本……关系着前朝势力脉络的隐秘笔记!
裴琰给她这个做什么?!
让她了解朝局?暗示她如今的处境与这些息息相关?还是……在考验她什么?
苏棠猛地合上书,心跳骤然加速。她抬头看向冯公公,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冯公公却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东西已送到,奴才告退。”
他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
苏棠独自站在殿中,手里捧着那本沉甸甸的“闲书”,只觉得有千斤重。
裴琰的每一步,都让她看不透,猜不着。
他将她从冷宫捞出,置于风口浪尖;他送她玉簪,宣告占有;如今,又送来这本牵扯前朝的秘密笔记……
他像是在下一盘极大的棋,而她,是他棋盘中一颗至关重要,却又身不由己的棋子。
不,或许连棋子都算不上。
更像是一把被他握在手中,既想利用,又忍不住摩挲的……双刃剑。
苏棠走到烛台旁,就着跳动的烛火,再次翻开了那本蓝色封皮的书。
既然看不透,猜不着,那便不再去猜。
他要她看,她便看。
他要她在这漪兰殿的暗流中活下去,那她便活下去。
不仅要活下去,还要看清楚,这盘棋,到底有多大。
烛光映照着她沉静的侧脸,和发间那支流转着冷光的白玉簪。
眸底深处,那丝被逼到绝境后生出的冷静与坚韧,如同冰层下的火焰,悄然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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