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太湖“芦苇荡”水域,错综复杂的河道被无边无际的芦苇丛遮蔽,如同迷宫。风掠过苇梢,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声,掩盖了所有细微的动静。“顺风号”货船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一处极为隐蔽的河汊,紧贴着泥泞的岸滩停下。水汽混着腐烂植物的气息扑面而来,四周死寂,唯有水波轻拍船身的微响。
赵栓亲自带着两名最信得过的伙计,协助柳晴将依旧昏迷不醒的龙昊转移下船。他们用厚实的油布和绳索,将龙昊牢牢固定在了一副临时赶制的简陋担架上,以免颠簸加重伤势。柳晴则将自己的物品,主要是那柄长剑、骨匕、所剩无几的银钱和用油布紧紧包裹的定星盘,仔细收拾好背在身上。
“柳姑娘,从此处上岸,向西穿过这片苇荡,约莫十里地,便能上官道。沿官道再走三十里,就是湖州北门。”赵栓指着黑黢黢的芦苇丛深处,压低声音,面色凝重,“湖州地界,四海帮的势力虽不及苏州,但耳目也不少。你们这副模样,走官道太扎眼。最好是昼伏夜出,走小路。但龙公子这伤势……唉。”他叹了口气,满是担忧。
柳晴看着担架上气若游丝的龙昊,心知陆路跋涉的颠簸对他而言是巨大的考验,但此刻别无选择。她向赵栓深深一揖,声音沙哑却坚定:“赵大哥,连日来多蒙您与诸位兄弟舍命相助,此恩此德,柳晴铭感五内!他日若有机会,必当厚报!接下来的路,我们自己去闯,绝不再连累各位!”
赵栓连忙扶住她:“姑娘言重了!江湖救急,本是应当。只可惜我等能力有限,不能护送到底。”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粗布小包,塞到柳晴手里,“这里面是些干净的伤药、火折子和一点散碎银子,路上应应急。另外,”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湖州城北门外十里,有座荒废的‘山神庙’,虽然破败,但还算隐蔽,可作暂时歇脚之处。进城之后,打听‘薛一帖’薛神医,他住在城南的‘回春堂’,但此人脾气古怪,出诊费用极高,且……未必肯治来历不明之人,姑娘要有准备。”
“薛一帖……回春堂……柳晴记下了。”柳晴将信息牢牢记在心里,再次道谢。
天色微明,不能再耽搁。赵栓等人帮忙将担架抬上岸,隐入茂密的芦苇丛中,便迅速驾船离去,很快消失在迷宫般的水道里。
现在,真正的考验,完全落在了柳晴一人的肩上。
芦苇荡里根本没有路,脚下是湿滑的淤泥和盘根错节的草甸。柳晴用长剑砍断挡路的芦苇,艰难地拖着担架前行。担架沉重,每前进一步都异常吃力。龙昊昏迷中的身体随着颠簸微微晃动,偶尔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都像针一样扎在柳晴心上。她必须时刻注意他的呼吸,调整担架的角度,尽量减少他的痛苦。
汗水很快浸透了她的衣衫,左臂的伤口在用力下又开始渗血,带来阵阵刺痛。蚊虫嗡嗡地围着他们打转,叮咬在裸露的皮肤上,奇痒难忍。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心中只有一个信念:走出去,找到薛神医!
约莫花了两个时辰,日上三竿时,柳晴才终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将担架拖出了这片望不到边的芦苇荡。眼前是一条尘土飞扬的官道。她不敢停留,按照赵栓的指点,避开大路,沿着官道旁的树林边缘,继续向西南方向跋涉。
白天赶路风险太大。她找到一处林木茂密、远离道路的山坳,将担架藏好,自己则爬到高处,警惕地观察四周动静。确认安全后,她才回到龙昊身边,用清水湿润他干裂的嘴唇,自己则啃着冰冷的干粮。她不敢生火,怕炊烟引来注意。
龙昊的情况很不稳定。在担架的颠簸下,他时而浑身冰冷,时而额头滚烫,显然内息紊乱,外伤也可能在恶化。柳晴束手无策,只能不停地用湿布为他擦拭降温,心中焦急如焚。
夜幕降临,她才再次拖起担架,借着微弱的星光,继续赶路。夜路更难走,深一脚浅一脚,还要时刻提防可能出现的野兽或歹人。她的体力消耗极大,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
第二天午后,在她几乎要虚脱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赵栓所说的那座荒废的“山神庙”。庙宇坐落在半山腰,残破不堪,但墙体尚存,确实是个难得的歇脚处。
柳晴将龙昊安置在庙内一处相对干燥的角落,用找到的干草铺好。她自己也累得几乎散架,靠墙坐下,剧烈喘息。她检查了一下龙昊的状况,比昨天更差了,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必须尽快进城!
休息了约莫一个时辰,恢复了些许体力,柳晴决定冒险独自先行进城打探。将龙昊一个人留在破庙风险极大,但带着他更无法行动。
她将龙昊用干草盖好,留下清水,再三确认周围环境后,才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狼狈的仪容,用头巾包住脸,提着长剑,快步向湖州城方向走去。
湖州北门守卫森严,对进城之人盘查仔细。柳晴低着头,混在人群中,心跳如鼓。幸好守城兵丁见她一个单身女子,衣衫虽旧但料子尚可,像是落难之人,并未过多为难,收了几个铜板的入城税便放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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