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重伤濒死(外界尚不知其已被弑)、八旗主力惨败溃逃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九边各地。
这消息太过震撼,以至于起初各方都难以置信,那个压得大汉边关喘不过气来的建州枭雄,
那个刚刚在辽东各地连败汉军,气势正盛的努尔哈赤,竟然在漠南,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宣府东路指挥使沈川手下,碰得头破血流?
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溃散八旗兵零星出现在边墙附近,被汉军哨探擒获,以及从漠南草原传来的种种迹象,都印证了这一惊人的消息。
宣大总督卢象升、宣府总兵张岑、大同副总兵满桂等边关大将,在反复确认消息属实后,几乎是毫不犹豫立刻点起麾下能动用的精锐兵马,浩浩荡荡出关。
一方面是为了接应可能存在的追兵,另一方面,也是想亲眼看看,那传说中让努尔哈赤折戟沉沙的战场,究竟是何等模样。
当他们率领军队,越过边墙,踏入漠南草原,沿着八旗溃退和沈川追击的路线前行时,越是靠近乌尔逊河、野狐河区域,所有人的心情就越是沉重。
起初,是零星倒毙的八旗兵尸体和丢弃的辎重。
越往前走,尸骸就越发密集。
等到他们远远望见那片曾经屹立着三十余座戍堡,如今已化为一片焦黑废墟和残垣断壁的区域时,即便是卢象升这等见惯了生死、满桂这等悍勇无比的沙场老将,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勒住了战马。
眼前的情景,已非“惨烈”二字所能形容。
目光所及,几乎看不到完整的土地。
焦黑的堡垒残骸如同巨兽的骸骨,狰狞地指向天空。
墙体坍塌,箭楼焚毁,原本戍堡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个个巨大的弹坑和烧灼的痕迹。
而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那几乎铺满了每一寸土地的尸体。
层层叠叠,堆积如山。
有身披重甲、狰狞倒毙的八旗白甲兵,有穿着普通号衣、与敌同归于尽的汉军守卒。
断肢残臂随处可见,凝固的暗红色血液将大片大片的土地浸润成了诡异的酱黑色,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经过数日发酵后,混合了硝烟、血腥、尸臭和焦糊味的死亡气息。
无数残缺的兵器、破损的旗帜、散落的箭矢,散落其间,无声地诉说着当时战斗的疯狂与残酷。
乌尔逊河靠近南岸的冰面早已彻底碎裂融化,浑浊的河水泛着不祥的暗红色,一些肿胀的尸体随着水流缓缓飘荡,吸引着成群的乌鸦和秃鹫在上空盘旋,发出刺耳的聒噪。
这里,已经不再是草原,而是一个巨大的、露天的坟场。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这片区域,唯有风声呜咽,仿佛无数战死者的魂灵在哭泣。
“这……这便是沈将军……鏖战月余之地?”
宣府总兵张岑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
他自诩也是沙场宿将,但与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相比,他过往经历的那些战事,简直如同儿戏。
大同副总兵满桂,这位以勇猛着称的异族将领,此刻也紧紧抿着嘴唇,粗犷的脸上肌肉抽搐,半晌才吐出一句:“真他娘的是个……血磨盘啊!”
卢象升没有开口,他骑在马上,目光缓缓扫过这片惨烈的战场,从戍堡的废墟,到堆积如山的尸骸,再到那被染红的河水。
他仿佛能透过这死寂,看到当日炮火连天、箭矢如雨、双方将士在这狭小区域内以命相搏、血肉横飞的场景。
他的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对战争残酷的悚然,有对守军将士英勇的敬佩,更有对那个创造了这一切奇迹的年轻人的,一种近乎敬畏的惊叹。
“沈川……沈思远(沈川表字,婚后才称呼)……”卢象升低声念着沈川的名字和表字,“汝真乃国朝之干臣,不世出之奇才也!”
能够凭借有限的兵力,依托这戍堡群,硬生生将努尔哈赤的五万八旗主力拖住、消耗,并最终予以重创,
这不仅仅是勇武就能做到的,更需要超凡的谋略、坚韧的意志和对火器、工事运用的极致理解!
卢象升自问,易地而处,他未必能做到沈川这般地步。
“快!立刻寻找沈将军及其部众!”卢象升压下心中的激动,下令道。
很快,他们在野狐河防线后方,找到了正在收拢部队、清点伤亡、救治伤员的沈川所部。
当卢象升等人看到沈川时,几乎有些认不出他来。
此时的沈川,卸去了破损不堪的甲胄,只穿着一身沾染了无数血污尘土的普通军服,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正亲自帮着医护兵将一名重伤员抬上担架。
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刚刚取得了惊天大捷的主帅,更像是一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幸存老兵。
“思远!”卢象升快步上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沈川闻声抬头,看到卢象升等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抱拳行礼:“卢督师,张总戎,满将军……你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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