辐射区没有辐射感。
在审查员的“格式化雪”覆盖下,连放射性粒子的刺痛感都消失了。车队只是驶进了一片更苍白的苍白——大地是骨灰的白,天空是病房天花板的白,连轮胎碾过的碎石都像碾过干燥的雪。
“探测器全失灵了。”凯文拍打着终端,屏幕上的辐射读数停留在“0.00”——这比高数值更可怕,意味着所有外部感知都被屏蔽,“我们怎么找入口?”
苏瑜握着那块珊瑚。在彻底的无色世界里,珊瑚变成了一块温热的石头,但那些金色纹路还在——不是视觉上的“在”,是触觉上的:指尖能感觉到纹路的凸起,像盲文。
她闭上眼睛,用指腹“阅读”。
陈默留下的不只是颜色定义。在纹路的最深处,有一段三维地图:不是视觉地图,是“触觉地图”。她的指尖感受到高度、深度、距离的触觉编码——这是古代播种者为盲人设计的导航系统。
“左转300米。”苏瑜说,声音在苍白空气中像破旧的琴弦,“然后会感觉到地面的震动频率变化……像心跳。”
老赵照做。车轮压在某种特殊材质的路面上时,所有人确实“感觉”到了:不是声音,是骨骼传导来的低频震动,咚……咚……咚……间隔七秒一次。
“这是……”韩青皱眉,“灾难前的城市地铁共振频率。化工厂地下有地铁支线!”
入口在地铁通风井的残骸里。
井盖被焊死了,但焊痕是新的——最近三年内有人维护过。老赵拿出切割器,火花在苍白世界里像无声的烟花。
李小峰蹲在旁边,手指摸过焊痕边缘:“爸,这焊接手法……是军用的。我爸——我亲生父亲,他是工兵,他教过我这个手法。”
老赵切割的手停了一秒。然后他继续,但动作轻了些:“那你应该会切。来,接着。”
他把切割器递给李小峰。年轻人接过,手很稳,沿着焊痕的应力线切割,效率比老赵高30%。焊开的井盖落地时,李小峰轻声说:“他说过……好的焊工不是焊得牢,是焊得‘合适’,让下次需要打开的人能打开。”
老赵拍了拍儿子的背,没说话。
井下不是黑暗——在无色世界里,黑暗也是不存在的。只是“更深的苍白”。但他们下降时,感觉到了温度变化:从地面的冰冷,到井下的……恒温。22度,标准的人类舒适温度。
地铁隧道深处,有光。
不是视觉的光,是“存在感的光”——在彻底苍白的背景下,一团柔和的、有“边界感”的轮廓。轮廓中心,坐着一个老人。
他穿着灾难前的工程制服,洗得发白但整齐。他手里拿着一把小提琴,但没有拉,只是手指虚按在弦上。他闭着眼睛,似乎在听什么。
“第五社区代表,林守拙。”老人开口,声音温和得像井下的恒温,“我等你们……等了七年又三个月零五天。”
苏瑜走上前:“钻井平台的人说你们自愿成为实验体。”
“一部分是。”林守拙睁开眼睛——他的眼睛是浑浊的灰色,但不是褪色的灰,是白内障患者的灰,“三年前,研究者找到我们,说可以用瑟兰技术治疗辐射病,条件是我们提供‘无情感状态’的数据样本。我们同意了。”
“为什么?”韩青的手按在枪上。
“因为我们都快死了。”老人微笑,“辐射病晚期,疼痛让情感变成奢侈品。我们想……至少在死前,为后人换点有用的东西。”
他站起身,动作缓慢但稳:“但我们留了一手。接受治疗的是外围成员。核心的十七个人……一直守在这里,守着艾欧留下的最后遗产。”
他转向隧道深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隧道的尽头不是房间,是一架巨大的、破损的管风琴。
琴身嵌入岩壁,管道向上延伸,消失在黑暗中。琴键是某种发光的晶体,在苍白世界里呈现出唯一的“颜色”——不是视觉颜色,是“认知颜色”:看到它的人,大脑会自动补全“它应该是淡蓝色”的信息。
“艾欧不是播种者。”林守拙的手抚过琴键,琴键发出无声的震动,“他是……调律师。瑟兰文明的第一代调律师,在母星删除情感模块前逃出来的。”
他按下中央琴键。
管风琴没有发出声音,但隧道开始发光——不是视觉光,是记忆光:岩壁上浮现出无数全息影像,都是灾难前的人类日常:孩子在公园奔跑,情侣在夕阳下拥抱,老人在树下下棋,工人在车间流汗……
每一个影像都没有颜色,但都有温度。苏瑜“感觉”到了那些温度:孩子奔跑时的汗热,拥抱时的体温,棋子落下的凉意,汗水的咸热。
“艾欧发明了‘情感频率编码’。”林守拙说,“他把人类文明最珍贵的情感瞬间,编码成不同的频率,储存在这架琴里。只要按下对应的键,就能让特定频率在植物网络中传播——唤醒相应的情感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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