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光笼罩着整个洞窟,祭坛上锁链的每一声轻响都像是敲在心头。周玄机站在冰冷的地面上,背上是白素卿微弱的呼吸,眼前是阴九幽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选择?
不,这从来不是选择。这是凌迟。
用自己的一切换取父母的自由,然后像个废人一样苟活,看着他们背负着十八年的创伤和愧疚度过余生?
或者拒绝,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投入血池,在极致的痛苦中化为枯骨,然后自己和素卿步其后尘?
周玄机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面的尘埃中洇开暗红色的斑点。他能感觉到祭坛上父母焦急的目光,能听到他们压抑的喘息,能想象他们此刻心中的绝望。
但他没有动。
阴九幽的耐心似乎很好,他甚至后退了半步,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周玄机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很难选,对吗?”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一边是生养之恩,一边是自身大道。一边是至亲性命,一边是血脉传承。凡人总是被这些无谓的羁绊所困……”
他的话音未落,周玄机忽然动了。
不是冲向祭坛,也不是攻击阴九幽,而是猛地将背上的白素卿卸下,用最快的速度在她周围布下三道符箓——一道护身,一道隐匿,一道预警。动作快如闪电,等阴九幽和韩头目反应过来时,白素卿的身影已经在符箓的作用下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融入了洞窟的阴影中。
“有意思。”阴九幽挑眉,“死到临头,还想着保护这个小丫头?”
周玄机缓缓直起身,抹去嘴角不知何时溢出的血迹。他抬起头,目光越过阴九幽,看向祭坛上的父母,然后一字一顿地说:
“我选第三条路。”
阴九幽一怔。
“杀你,救人,破这鬼矿坑。”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玄机双手结印,口中真言如炸雷般爆响: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破妄!”
这不是攻击法术,而是《阴阳手札》下册记载的一种破除虚妄、固守本心的秘术。周玄机在隐陵的三天里,除了疗伤和研读地图,更多的时间都在参悟太子手稿中的种种秘术。这一式“破妄诀”,正是专门应对幻术迷惑的心法。
几乎在他施术的同时,阴九幽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
“天真。”
他轻轻抬手,五指虚握。
洞窟内的景象,骤然扭曲。
暗红色的光芒化作血海,翻涌着将周玄机吞没。祭坛消失了,父母消失了,白素卿消失了,连阴九幽和那些尸傀都消失了。四周只剩下无尽的、粘稠的、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血海。
血海中,浮现出无数画面。
第一幅画面:年幼的周玄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眼巴巴地望着大门。夕阳西下,父母始终没有回来。邻居家的孩子被父母牵着手走过,好奇地问他:“玄机,你爹娘呢?”他咬着嘴唇不说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第二幅画面:十二岁那年,他在街头被一群地痞围住,骂他是“没爹没娘的野种”。他红了眼,扑上去和那些比他大好几岁的少年厮打,最后头破血流地躺在泥泞里,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第三幅画面:十八岁生辰那天,他独自在父母灵位前点燃蜡烛。烛光摇曳,映照着空荡荡的屋子。他对着灵位低声说:“爹,娘,我今天成年了。你们……到底在哪里?”
每一幅画面,都是他记忆深处最痛的刺。
血海翻涌,画面越来越多,越来越快。那些孤独的夜晚,那些被嘲笑的白日,那些寻找无果的绝望,那些夜深人静时涌上心头的思念……所有被时间尘封的伤痛,在这一刻被粗暴地撕开,血淋淋地展现在眼前。
“痛苦吗?”阴九幽的声音从血海深处传来,缥缈不定,“这十八年,你每一天都在承受这种痛苦。而你的父母,他们在矿坑里承受的,比你痛苦百倍。”
画面变了。
不再是周玄机的记忆,而是……父母在矿坑中的遭遇。
周怀远被绑在石柱上,黑色的锁链贯穿他的肩胛骨,阴气如毒蛇般钻入他的经脉,侵蚀着他的血脉本源。他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却一声不吭。
白芷身上插满了管子,那些管子贪婪地抽取着她的精血,注入祭坛下方那个蠕动的肉瘤。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越来越虚弱,但她的眼睛始终明亮,仿佛在坚持着什么。
“他们在为你受苦。”阴九幽的声音如同魔咒,“每一天,每一刻。而你,却在这里犹豫,在这里权衡利弊……”
血海沸腾,画面再次切换。
这一次,是“未来”。
周玄机看到自己选择了交出眼睛和血脉,变成废人,被阴九幽随手扔出矿坑。父母虽然获释,却因为十八年的折磨根基尽毁,没过几年便相继离世。临死前,他们握着彼此的手,眼中没有解脱,只有无尽的遗憾和愧疚。
而他自己,像条野狗一样在世间苟延残喘,看着阴九幽掌控天下,看着九州陷入黑暗,却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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