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盒报时人 第107章 匣中沙与灶间火

铜匣放在窗台的第三天，清晨的露水还凝在窗棂上时，丫丫抱着它跑进了厨房。灶台上，李婶正用竹刷清洗铁锅，见她怀里的铜匣泛着温润的光，笑着打趣：“这小匣子比你还亲，睡觉都抱在怀里？”

丫丫把铜匣放在灶台角落，踮脚够过墙上挂着的火钳：“林默哥说，让它多沾点烟火气，包浆能更匀。”她学着大人的样子，用火钳夹起块烧红的木炭，小心翼翼地往灶膛里添。

铜匣被灶火映得微微发烫，匣身的浪纹在光影里起伏，像真的有潮水在里面涌动。李婶往锅里倒了勺菜籽油，“滋啦”一声，金黄的油花溅起时，她突然指着铜匣：“你看那浪尖，是不是动了？”

丫丫凑近了看，果然，刻着海星的位置似乎微微凸起，像被热气蒸得活了过来。她赶紧打开匣盖，里面的细沙随着气流轻轻晃动，几粒藏在贝壳后的“小螃蟹”仿佛真的往阴影里缩了缩。“是活的！林默哥刻的海是活的！”

李婶被她的较真逗笑了，往锅里撒了把青菜：“傻丫头，那是热胀冷缩的理儿。不过这铜活儿做得是真细，你林默哥刻的时候，怕是把眼睛都熬红了。”

这时，林默和苏先生扛着新的铜料从后院进来，额上还沾着晨露。“李婶早！”林默笑着打招呼，目光落在灶台上的铜匣上，“看来它确实喜欢烟火气，边缘的包浆都亮了些。”

苏先生放下铜料，拿起铜匣掂量了掂：“密度够了，可以开始做锁扣了。”他从工具箱里取出几枚细小的铜环，“用活扣还是死扣？活扣能拆下来，死扣更结实。”

“活扣吧！”丫丫抢着说，“我想经常打开看看里面的沙。”

林默点头：“就做活扣，用三枚铜环套在一起，开关时能发出响声的那种。”他想起苏先生说的“器物有灵”，或许这响声，也是铜匣在“说话”。

正说着，周砚提着个竹篮进来，里面装着刚从海边捡的鹅卵石，个个磨得溜圆。“给铜匣做个底座，”他把石头倒在桌上，“选个带天然凹痕的，刚好能托住匣底，还能防潮。”

李婶端着炒好的青菜走过来，指着块青灰色的石头：“这块好，上面的纹路像海浪，跟铜匣配一对。”

众人围着石头挑选时，铜匣突然“叮咚”响了一声——原来是丫丫不小心碰了下匣扣，三枚铜环晃荡着撞在一起。奇妙的是，随着响声，匣里的细沙竟真的起伏了一下，像被震起的涟漪。

“它真的有反应！”丫丫惊呼。

苏先生若有所思：“或许铜里掺的锡砂起了作用，能感应震动。”他拿起铜匣，对着阳光看，“你看这匣壁，刻痕里的包浆深浅不一，正是吸收了不同的气息——灶火的热、露水的凉、还有人手上的温度。”

林默接过铜匣，指尖抚过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突然想起刻“小螃蟹”时，丫丫在旁边念叨“要躲在贝壳后面才安全”，当时觉得孩子气，现在看来，正是那些细碎的念想，让铜匣有了温度。

周砚已经选好了底座石，正用砂纸打磨边缘。“这石头里有细孔，”他指着凹痕处，“能透气，铜匣不会闷坏。”他边磨边说，“昨天去海边，看见退潮后的礁石上全是这种孔，像是被海浪啃出来的。”

“那我们去海边开光吧！”丫丫突然提议，“李婶说，新物件要沾沾海水灵气才好用。”

李婶在围裙上擦着手：“这说法靠谱！我年轻时，家里的新船下水前，都要泼碗海水的。”

苏先生笑了：“也好，顺便试试铜匣能不能防水。”

收拾妥当后，一行人往海边走去。清晨的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得铜匣上的铜环叮当作响。丫丫抱着铜匣跑在最前面，裙摆被风掀起，像只快乐的小海鸥。林默和苏先生扛着工具跟在后面，周砚则提着装底座石的篮子，时不时弯腰捡起被海浪冲上岸的贝壳。

到了海边，潮水刚退，露出大片湿漉漉的滩涂。丫丫小心翼翼地把铜匣放在块平整的礁石上，林默舀了勺海水，慢慢浇在匣盖上。海水顺着浪纹的刻痕往下流，像给铜匣披了层晶莹的纱。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被海水浸过的刻痕，颜色突然变深，浪谷处竟泛出淡淡的青绿色，像真的长了层薄薄的海藻。“是铜锈！”周砚凑近了看，“这种‘水锈’最难得，能让铜匣更像从海里捞出来的。”

苏先生用手指蹭了蹭，锈色没有脱落，反而更匀了：“是海水里的盐分起了作用，和铜发生了反应。这才是真正的‘海味’。”

丫丫试着打开匣盖，往里面撒了把刚捡的小海螺。铜环碰撞的响声惊起了几只小螃蟹，横着爬过滩涂，正好钻进铜匣旁的沙洞里。“快看！它们也想进铜匣里去！”

林默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这铜匣早已不是单纯的物件了。它吸收了灶间的烟火、海边的潮气、丫丫的期待，还有每个人的念想，真的成了个有灵气的小世界。就像苏先生说的，器物会因为人的用心而活过来，那些刻痕里藏着的，何止是海浪和贝壳，更是这段日子里的点点滴滴。

周砚把打磨好的底座石垫在铜匣下，礁石的凹痕刚好卡住石头，铜匣稳稳地立在那里，迎着海风轻轻摇晃，铜环的响声与海浪拍岸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支自然的歌谣。

“该回去了，”苏先生看了看日头，“下午要开始做铜锁了。”

丫丫抱着铜匣站起来，匣里的细沙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仿佛真的有片海在里面荡漾。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颗半透明的贝壳，小心翼翼地塞进匣子里：“给这片海添个新住户。”

林默看着贝壳落在细沙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心里突然安定下来。他知道，这铜匣的故事还没结束，就像这海边的潮起潮落，总会带来新的惊喜。而他们要做的，就是继续用心打磨，让这片“铜海里”，装满更多温暖的时光。

回村的路上，铜环的叮咚声混着众人的笑语，在海风中传得很远。阳光透过薄雾照在铜匣上，那些泛着青绿色的刻痕闪着柔和的光，像撒了把星星在海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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