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干渠调控闸口所在的位置,距离核心工坊区约有一里多地,是引水渠分出数条支渠的咽喉要道。此处地势略低,为了方便调控水量和日后检修,修建了一座简易的砖石闸房,厚重的木制闸板通过绞盘和铁链控制起落。
当秦战一行人举着火把赶到时,这里已经乱作一团。
闸房一侧的墙壁被凿开了一个不规则的大洞,边缘还残留着新鲜的石屑和泥土。浑浊的渠水正从这个破口处汹涌地倒灌出来,漫过渠岸,冲进旁边一条刚刚挖好、尚未铺设砖石的支渠基坑,以及更远处一片堆放木料和备用零件的空地。水面漂浮着枯枝、草屑和油花,在火把光芒下反射着混乱的光。
更引人注目、也更令人心底发寒的,是闸房那扇被破坏的木门上,以及旁边几块显眼的石头上,用某种暗红近黑的粘稠液体,涂抹出的几个巨大、扭曲、难以辨认的符号。那符号似字非字,似画非画,线条癫狂,带着一种原始的、充满恶意的震慑感,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在缓缓蠕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河水腥气、新鲜泥土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血腥气。
几个先赶到的兵卒和工匠,正试图用沙袋堵塞破口,但水流湍急,效果甚微。他们脸上写满了惊惶,动作都有些僵硬,目光不时瞟向那些血色符号,仿佛那是什么活物。
陈老夫子被学生搀扶着,也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了过来。看到眼前景象,尤其是那些血色符咒,他倒吸一口凉气,随即脸上露出一种“果不其然”的沉重表情,连连摇头,叹息声在哗哗水声中依旧清晰可闻:“戾气……好重的戾气!水妖显形,血咒封门!此乃至凶之兆!秦郡守,还不速速下令停工,寻访高人,禳解灾厄!否则,只怕祸事连绵啊!”
他的声音在慌乱的人群中传播开来,引起更多人的骚动和恐惧的低语。
秦战根本没有理会陈老夫子。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径直走到闸房破口处,蹲下身,不顾泥水浸湿靴裤,仔细查看那破口的边缘。破口是从外侧向内凿击的,工具似乎是尖锐的凿子或小型撬棍,手法粗暴但有效,选择的位置正好是闸房结构的薄弱处。破碎的砖石内侧,还粘着几缕粗硬的、深褐色的动物毛发。
他又走到那些血色符号前,凑近闻了闻。确实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但混杂着其他更刺鼻的、类似朱砂和某种矿物粉末的气息。他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刮下一点尚未完全干涸的“血渍”,在指尖捻开,借着火光仔细辨认。颜色暗红发黑,质地粘稠,绝非新鲜人血。
“是牲畜血,混合了赤铁矿粉和胶。”百里秀不知何时也蹲在了他身边,清冷的声音压低,“看这涂抹的手法,虽然故作癫狂,但起笔收笔的力道控制,不像全然不懂书写之人,倒像是……故意模仿某种粗陋巫祝的笔迹,以图惑人。”
秦战点了点头,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周围混乱的现场和惊惶的人群。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破坏闸口,制造水患,用伪造的“血咒”加剧恐怖氛围,并且时机掐得如此之准,正好在陈老夫子大谈“怨气”、“水妖”之后不久发生……这绝不是巧合!
这是连环计。先有陷阱和谣言制造基础恐慌,再利用内部工匠的不安情绪和外部“权威”(陈老夫子)的施压,最后用这带有超自然色彩的破坏事件,一举将恐慌推向**,彻底瓦解工程的人心基础!
好手段!毒辣,且有效。
如果他现在表现出一丝慌乱,如果他去搞什么“禳解”,那才真正中了圈套,坐实了“水妖作祟”的谣言,人心必散!
必须立刻反击!而且要狠,要准,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撕开这层画皮!
他站起身,脸上所有的阴沉和怒意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甚至嘴角还勾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冰冷笑意。他转向依旧在喋喋不休、试图“劝谏”的陈老夫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水声和嘈杂:
“陈夫子,您说这是水妖血咒,凶兆无疑?”
陈老夫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平静问得一愣,随即肃然道:“观此景象,邪气冲天,非人力所能为,自是妖异无疑!郡守当……”
“那好。”秦战打断他,目光扫过所有聚集过来、脸上带着恐惧和茫然的人们,朗声道:“既然水妖如此猖獗,敢在我栎阳重地,毁我闸口,画符挑衅!那我秦战,今日就在此地,设下香案,焚表祭天,不仅要禳解,更要请这‘水妖’显形!看看它到底是哪路妖魔,敢阻我大秦兴利除弊之举!”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
设香案?祭天?请水妖显形?郡守大人这是……信了?还是要搞更大的法事?
陈老夫子也是一怔,没料到秦战突然转变态度,但他随即捋须,微微颔首:“郡守若能迷途知返,敬畏天道,倒也……”
“不过——”秦战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森然,“我秦战祭天请妖,有个规矩!需以诚心,需清净之地,更需……无人打扰!以免凡人浊气,冲撞了‘仙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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