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又是一个樱花落尽的时节,空气中开始弥漫起初夏的湿润与暖意。
山田次郎推开家门,带着一身从外面带来的、若有若无的尘土与疲惫气息。玄关的灯温暖地亮着,照亮了他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他将外套挂好,换鞋的动作一丝不苟
美代子离开他几个月了,在这段时间里,他想了很多,他与她之间的记忆是那样的清晰
而记忆中的画面也总是会定格在最后那一刻,悬崖之下,月光照亮的河岸,她定格在最美年华的脸庞,和那抹他从未见过的、平静的微笑
每当想起这些东西,他都感觉胸闷,似乎有什么堵在心口里一样,十分难受
美代子死后,就连那个常年忙于事业、与他们联系甚少的儿子,都连夜从东京的公司赶了回来
那个一向以冷静干练着称的年轻人,在看到母亲遗体的那一刻,所有的成熟稳重都土崩瓦解
他没有嚎啕大哭,只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长廊下,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直到天色发白。烟蒂散落一地,如同他破碎的心情
山田次郎远远地看着儿子的背影,第一次在那个总是试图超越他的年轻人身上,看到了如此浓重的、无法掩饰的脆弱和悲伤
那一刻,山田次郎更加清晰地认识到:美代子就是这样的人
她或许不够强大,或许有些唠叨,甚至在某些方面显得天真。但她身上有一种温暖而坚韧的力量,像阳光一样,不知不觉间照亮和连接着身边的人
她能让冷漠如山的田次郎习惯她的存在,能让叛逆的儿子内心深处始终保留着对家的眷恋
她就像一块磁石,并不张扬,却自然而然地吸引着、凝聚着周围的一切,让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趋之若鹜,并在失去她时,感到世界坍塌了一角
而这种认知,并没有让山田次郎感到丝毫安慰,反而让那份堵在心口的沉重感更加具体、更加庞大了
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搭档,一个曾经存在于他生活中的人
他失去的,是一道他曾经不以为意、甚至有些嫌麻烦,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依赖上的光。如今光芒熄灭,他的世界才真正显露出其原本的、冰冷而孤独的底色
但是在失去她的时候,他什么反应都没有,没有哭没有喊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言语,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在家里翻找着与她的记忆
他和儿子,从某种意义上是一类人。他们都习惯于用坚硬的外壳包裹内心,都将情绪视为需要克制的弱点
所以儿子选择用尼古丁麻痹痛苦,而他选择用近乎自虐的“整理”和回忆来对抗虚无
但他们又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类人
儿子是新时代的青年,本该意气风发,却在他的高压和期望下,以及自身对“责任”的扭曲理解中,变得沉默寡言,将真实的自我封闭起来
山田次郎看着儿子抽烟的背影,不仅看到了悲伤,更看到了一种沉重的、源于他自己的阴影
他想起儿子年轻时也曾有过明亮的眼神和张扬的梦想,却被他一句“不切实际”和“责任担当”的冰冷信条逐渐磨平
他对不起他
这份愧疚,在此刻与失去美代子的痛苦交织在一起,如同双重的枷锁,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不仅弄丢了照亮他冰冷世界的光,也可能亲手熄灭了儿子生命中本该拥有的火焰
更对不起自己
他从来都知道,一个人的责任,并非取决于外界赋予的使命或世界的期待,而是取决于内心的选择。可他却像念咒一样,“英雄的责任”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重复, 他用“英雄”的枷锁将自己牢牢捆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美代子不是这样的
记忆的闸门再次打开,画面清晰得如同昨日。那是很久以前的一天,他偶然发现美代子在看一份旧报纸,上面刊登着关于他某次“英勇事迹”的报道,旁边还配着一张他模糊的侧影照片
他当时心里微微一紧,下意识地准备迎接惊叹、崇拜、或者至少是好奇的追问。他早已习惯了人们得知他“英雄”身份后的各种反应,并习惯性地用更深的冷漠将自己包裹起来,以维持那种所谓的“距离感”和“神秘感”
然而,美代子只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只是微微点头,眼神带着些许赞许,甚至带着点……了然?
然后,她什么也没说。既没有惊呼,也没有提问,只是轻轻将报纸折好,放到一边,仿佛那上面写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接着,她便像往常一样,拿起抹布,开始静静地擦拭道场的木地板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专注的侧脸和微微弯下的脊背上,空气中只有抹布摩擦地板的细微声响,以及远处隐约的鸟鸣
山田次郎当时正在整理刀具,动作却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内心第一次因为这种“毫无反应”而涌起一种陌生的、微妙的……疑惑
她为什么不问?
她难道不好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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