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谷的入口,像一张藏在群山褶皱里的、沉默而阴森的嘴。
两片刀削斧劈般的暗红色砂岩相对而立,高逾十丈,中间仅容三四人并肩通过的缝隙,便是入口。谷口堆积着不知多少年月的风化碎石和枯枝败叶,散发着一股潮湿的腐殖质气味和淡淡的、类似硫磺的矿物质气息。谷内光线昏暗,即使是在正午,阳光也只能勉强挤进狭窄的一线,在长满青苔的岩壁上投下惨淡的光斑。更深处,则完全被浓得化不开的幽暗和蒸腾的、带着土腥味的白色水汽所笼罩,看不清究竟。
周青拄着木棍,站在谷口外约五十步的一棵老松树后,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那张“巨口”。他的伤腿经过一夜休息和重新包扎,疼痛稍减,但依旧使不上大力气。身旁两名队员同样隐蔽着身形,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昨夜发现的那串神秘的软底皮靴脚印,一路延伸,最终消失在这野人谷的入口处。脚印在谷口混杂的碎石地上变得模糊难辨,无法判断进入者的人数是否增加,或者是否有出来的痕迹。
“队长,进不进去?”一名年轻队员压低声音问,眼神里既有对未知的紧张,也有一丝跃跃欲试。
周青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扫过谷口两侧嶙峋的岩壁,那里植被稀少,岩缝密布,是绝佳的埋伏地点。谷内地形不明,水汽弥漫,视野极差,贸然进入,风险太大。他的任务是侦察,不是强攻。
“不进去。”他缓缓摇头,声音低沉,“谷内情况不明,我们人少,还有伤。你,”他指着那名年轻队员,“留在这里,找高处隐蔽,盯着谷口。记住,只看,不靠近,不进去。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撤回报告。”他又看向另一名队员,“你跟我,沿谷口外围,特别是两侧山脊,摸一圈,看看有没有别的出入口,或者……有人活动的痕迹。”
分派完毕,三人迅速行动。周青带着一名队员,忍着腿痛,开始沿着野人谷东侧相对平缓的山脊线向上攀爬。这里的林木比谷口附近更加茂密,藤萝缠绕,脚下是厚厚的、松软的腐殖土,踩上去几乎没有声音,但也容易留下痕迹。
他们爬得很慢,很小心,既要留意脚下,更要警惕可能隐藏在暗处的眼睛。空气中那股淡淡的硫磺味时隐时现,偶尔还能听到谷内深处传来的、沉闷的流水声,以及某种尖锐的、像是鸟类又不太像的短促啼叫。
大约爬了半个时辰,来到一处视野相对开阔的岩石平台。从这里可以俯瞰野人谷入口和部分谷地,虽然大部分区域仍被水汽和茂密树冠遮挡。周青举起望远镜,缓缓扫视。
谷地比想象中要深,两侧岩壁陡峭,底部似乎有一条溪流,水汽正是从那里蒸腾上来。在靠近谷地中段、西侧岩壁的下方,望远镜里隐约捕捉到一点不自然的、规则的几何形状——像是一角人工搭建的、用树枝和茅草伪装过的棚顶,紧贴着岩壁,极其隐蔽。
果然有人!而且不是临时落脚,像是建立了半固定的营地。
周青的心跳微微加快。他调整焦距,想看得更清楚些。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下方谷口他们刚才停留过的那片区域,靠近谷口的灌木丛,似乎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不是风吹的那种有节奏的摆动,而是一下突兀的、迅速的颤动,随即恢复平静。
有埋伏!或者,至少有人在监视谷口!
他立刻放下望远镜,对身旁队员打了个噤声和撤退的手势。对方在暗处,可能已经发现了他们留下的痕迹,或者听到了动静。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沿着原路撤回,与负责监视谷口的队员会合后,迅速离开了这片区域,返回幽谷。
……
王石安回到幽谷时,已是日头偏西。他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些许疲惫,但精神看起来不错。顺子跟在他身后,褡褛似乎比出去时鼓了一些,里面除了工具,可能还多了些采集的石头样本。
杨熙在共议堂接待了他,吴老倌作陪。
“王师傅辛苦了。后山崎岖,走这一趟定是劳累。”杨熙亲自为王石安斟上一碗温热的、用新井水煮的野茶。
“有劳杨主事挂怀。”王石安接过茶碗,啜饮一口,脸上露出舒适的神色,“山野行走,本是常事。倒是幽谷这后山,地气丰沛,山形奇峻,颇有些意趣。”他放下茶碗,语气变得略微正式,“老朽今日粗略看了一圈,对幽谷之地利,略有浅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师傅但讲无妨,杨某洗耳恭听。”杨熙坐直身体,做出认真聆听的姿态。
王石安捻须沉吟片刻,缓缓道:“幽谷选址,背山面谷,易守难攻,确是好眼力。水源新得,更是解了燃眉之急。然则……”他话锋一转,“谷地狭长,纵深不足,虽有矮墙了望塔之设,但若遇大队人马围困,或精通山地战之敌从后山多路渗透,则防御正面过宽,兵力捉襟见肘,恐有顾此失彼之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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