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殿偏殿,静室无声。熏香袅袅,驱散着药石之气,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忘忧靠坐在云床之上,面色依旧苍白,气息微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苏婉刚伺候她服下汤药,退至外间守候。殿内只剩下她一人,以及窗外翻涌不休的云海。
身体的剧痛和虚弱是真实的。强行引动那一丝超越此界规则的神魂之力,即便只有一瞬,对这具炼气期的躯壳而言,也是近乎毁灭性的负担。经脉如同被撕裂后又勉强粘合,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隐痛。然而,比身体更沉重的,是灵魂深处那挥之不去的倦怠。每一次展露不凡,都意味着更深地卷入因果,离那虚无缥缈的“初衷”似乎更近一步,却又更加迷茫。
殿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沉稳而蕴含力量,停在门前。忘忧眼帘微颤,没有睁开。该来的,总会来。
门被轻轻推开,一道青袍身影步入静室,没有带起丝毫风声。来的不是玄玑真人,而是宗主青玄真人本人。
他走到云床前,静静站立,目光落在忘忧脸上,平和,却深邃如海,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视本源。元婴修士的威压自然内敛,但那种生命层次上的巨大差距,依旧让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
忘忧缓缓睁开眼,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你伤势未愈,安心躺着。”青玄真人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拂袖在一旁的蒲团上坐下,姿态随意,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谢宗主。”忘忧依言靠回软垫,垂下眼帘,避开那过于锐利的目光,扮演好一个重伤虚弱、又面对宗门至高存在而惶恐不安的弟子角色。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云海流动的微响。
“玄玑已将蕴灵谷之事,详细禀告于本座。”青玄真人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钱长老确是幽冥教埋藏极深的内应,已被废去修为,押入死牢。你……又立下一功。”
忘忧低声道:“弟子惶恐,只是侥幸……”
“侥幸?”青玄真人轻轻打断,目光如炬,“看破阴蚀阵痕迹,是侥幸。提出疏导之法,是侥幸。在钱长老暴起发难、玄玑遇险的瞬间,不仅能精准道破其布置,更能以炼气修为,引动残阵灵络,巧妙制住一名金丹长老……这也是侥幸?”
他的话语不急不缓,却字字如锤,敲在忘忧心上。
忘忧心脏微微一缩,但脸上却适时地露出更大的惶恐和茫然,她抬起头,眼中甚至逼出了一丝水光,声音带着颤抖:“宗主明鉴!当时……当时情况危急,弟子见玄玑师叔遇险,心中大急,也不知怎么了,眼前仿佛……仿佛闪过一些奇怪的画面,像是……像是早就知道那里有东西……弟子情急之下就喊了出来……至于制住钱长老,弟子……弟子真的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是下意识地……想拦住他……”她语无伦次,将一切归结为“情急之下的幻觉”和“本能反应”,将一个被吓坏、自己也搞不清状况的弟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青玄真人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表示相信。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世情的眼睛,仔细地审视着忘忧脸上的每一丝细微表情,感受着她气息的微弱与紊乱。
“奇怪的画面?”他重复了一句,若有所思,“听闻你入门之前,曾流落在外,是否……有过什么不凡的际遇?或者,家族之中,可有修行渊源?”
他在探查她的根脚。这是最合理的怀疑。
忘忧心中冷笑,面上却更加凄然,轻轻摇头:“弟子……弟子自幼孤苦,记忆模糊,只依稀记得是一对老农收养,后来……后来遭遇灾荒,养父母亡故,弟子侥幸被宗门巡查弟子所救,才得以入门。并无任何不凡际遇。”她将原主的身世稍作修改,说得模糊而悲苦,杜绝了任何追查的可能。
青玄真人沉默了片刻。忘忧的身世,他自然早已派人查过,确实如她所说,清白得近乎苍白。可越是如此,她身上展现出的种种“异常”就越是矛盾。
“你于阵法一道,似乎颇有……天赋。”他换了个角度,“玄玑对你赞誉有加,言你虽灵力低微,但对阵法本质的理解,时有惊人之语。”
“弟子只是……只是喜欢看书,胡乱猜想罢了。”忘忧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藏经阁里的杂书很多,弟子看得杂,有时……有时就会有些奇怪的念头,让师叔见笑了。”
她将所有异常都推给了“看书多”、“爱胡思乱想”和“情急本能”,将自己包装成一个运气好、有点小聪明、但本质依旧卑微脆弱的普通弟子。
青玄真人深邃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久到忘忧几乎以为他就要撕破那层伪装。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探究,也有一丝极淡的……怜悯?
“无论如何,你此次于宗门有功,这是事实。”他不再追问,手腕一翻,掌心多了一个白玉小瓶,瓶身剔透,隐有霞光流转,“此乃‘九转还魂丹’,于疗伤固本有奇效,你服下它,好生休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