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漆黑的深海,冰冷而窒息。不知过了多久,一点微弱的暖意和刺鼻的草药味,如同细小的光斑,开始在无边的黑暗中闪烁,逐渐将忘忧(此世身份为阿月)的意识拉回现实。
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由粗糙原木搭建的屋顶,缝隙间透进几缕昏黄的光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汗味以及一股苦涩的药草气息。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铺着一层薄薄的、带着霉味的干草。
她微微动了动,全身立刻传来散架般的酸痛,左臂的伤口更是火辣辣地疼,但似乎被什么东西包扎着,不再流血。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简陋的大通铺上,身边还躺着其他几个或呻吟或昏睡的人,男女老少皆有,个个衣衫褴褛,面带痛苦或麻木。
这里……似乎是伤兵营,或者难民临时安置点。
“主人!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意识里,小光球的光晕微弱地闪烁着,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我们好像被那队中原骑兵救了,带回了他们的营地。这身体伤得好重,失血过多,差点就……”
“无妨……还活着。”忘忧在心中回应,声音虚弱但冷静。她尝试运转内息,发现这具身体亏空得厉害,经脉滞涩,如同干涸的河床,只能勉强凝聚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气流,缓缓滋养着受损的脏腑和伤口。她仔细感受了一下包扎左臂的布条,手法粗糙,但止血效果尚可,用的似乎是军中常见的金疮药粉,药性猛烈,带着一股燥热。
她不动声色地转动眼球,观察着周围环境。这是一个很大的棚屋,挤满了伤患,约有三四十人。有断肢的士兵咬着木棍忍受着剧痛,有发烧的孩童在母亲怀里无力哭泣,更多的是像她一样带着刀箭伤、面色灰败的百姓。几个穿着褪色号衣、面带倦容的辅兵模样的男子,正端着药碗,粗手粗脚地给伤者喂药或更换简单的包扎,动作谈不上温柔,却也没有怠慢。
“水……水……”旁边一个头发花白、胸口缠着渗血布条的老者发出微弱的呻吟。
忘忧抿了抿干裂起皮的嘴唇,喉咙里如同火烧。她看到不远处有个盛满清水的大木桶,旁边放着几个破口的陶碗。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去取水,却浑身无力,一阵眩晕。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不耐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醒了?命挺大。”
忘忧抬头,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布裙、腰间系着围裙、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妇人正站在她铺位前。妇人面色黝黑,眼角带着深深的皱纹,眼神锐利,手里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药汁。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草药味,看来是负责照料伤患的人。
“喏,把药喝了。”妇人将药碗递到忘忧面前,语气没什么温度,“你胳膊上的伤不轻,又流了那么多血,这药能退热生肌。”
忘忧没有立刻去接,而是目光落在药碗上,鼻翼微动,轻轻嗅了嗅药味。药汁浓浊,气味辛燥,主要成分是三七、蒲黄之类止血化瘀的药材,但配伍似乎有些问题,火候也过了,药性过于霸道,对于她这具气血两亏的身体,恐怕虚不受补,反而会加重内热。
她微微蹙眉,声音沙哑地开口:“大娘……这药里,可否加一味甘草?或者,煎煮时间再短半刻钟?”
那妇人闻言,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诧异和一丝不悦:“你这丫头,懂药?这方子是营里老军医定的,大家都这么喝!有的喝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她见忘忧年纪轻轻,又是个逃难的孤女,只当她是疼糊涂了胡说八道。
忘忧没有争辩,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眼神清澈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我略懂一些。此药方猛,我气血太弱,承受不住。若加一味甘草调和药性,或减少煎煮时间保留药气,于我伤势更有益。若不便,给我一碗清水也可。”
妇人被她这平静而专业的语气说得又是一愣,仔细打量了她几眼。这丫头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沉静,不像普通难民那般惶恐或麻木。她犹豫了一下,或许是忘忧的态度让她有些意外,又或许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她嘟囔了一句:“事儿真多……”但还是转身去旁边一个小火炉上,重新倒了一碗温水过来,没好气地递给忘忧:“没有甘草!清水爱喝不喝!”
“多谢。”忘忧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甘洌的清水,干涸的喉咙终于得到滋润,精神也稍好了一些。
喝完水,她看向妇人,轻声问道:“大娘,是军爷们救了我们吗?这里是哪里?”
妇人见她态度礼貌,脸色稍霁,一边收拾空碗一边答道:“是啊,是萧校尉带的斥候队把你们从狄狗手里救下来的。这里是‘黑石隘’军营的伤患安置处。你们这些从石驼镇逃出来的人,暂时安置在这儿。”
正说着,棚屋门口光线一暗,走进来两个人。前面一人正是忘忧昏迷前瞥见的那位年轻将领,此刻他卸了盔甲,穿着一身藏青色劲装,更显得身姿挺拔,眉宇间带着军旅之人的英气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身后跟着一个头发花白、背着药箱的老者,应该就是营中的军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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