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议事大堂,穹顶高阔,雕梁画栋间沉淀着数百年积累的威仪与陈腐。烛火与电灯交织的光线,将每个人的表情映照得晦暗不明。
林晚照端坐在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紫檀木主位上,身形笔直,却以手扶额,指尖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她半眯着眼,纤长的睫毛掩盖着眸底翻涌的疲惫与几乎要压制不住的暴戾。堂下,左右两列族人依次排开,声音此起彼伏:
“禀家主,南洋那边的矿脉,今年产出同比减少了三成,当地混血种家族似有异动……”
“西郊那片地的开发,市政规划又有变动,我们前期投入恐怕……”
“宗族内几位长老提议,重启‘祭祖大典’,需要筹备资金和物资,这是清单……”
声音如同无数只蜜蜂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她试图集中精神,分辨其中的关键信息,权衡利弊,做出决断。但大脑却像塞满了浸水的棉花,沉重而滞涩。
她厌恶这一切。林家这棵古树,根系盘根错节,深深扎在旧时代的土壤里,汲取着封建宗法和陈规陋习的养分。她以雷霆手段上位,用铁血清洗了敢于明面反对的声音,将上官作为利刃悬在所有人头顶。上官在时,那股冰冷的杀意足以让最油滑的族人噤若寒蝉。可如今上官远在日本,她独自坐在这高位上,才真切感受到,所谓的“家主威严”,在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和根深蒂固的怠惰面前,是何等无力。她可以命令他们,却难以改变他们。
“……需遵循古礼,三牲六畜,族人皆需斋戒沐浴,以示对先祖的敬畏……”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还在喋喋不休地讲述祭祖的繁琐礼仪。
古礼?敬畏? 林晚照心底冷笑,若先祖有灵,看到林家如今这外强中干、固步自封的模样,怕是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嘈杂声越来越大,那些族人的脸在她逐渐模糊的视野里开始扭曲、变形。皮肤泛起青灰色的光泽,颧骨突起,嘴角咧开,露出非人的弧度,瞳孔收缩成冰冷的竖线——一张张人脸,在她眼中化作了狰狞的龙首,它们张合着巨口,喷吐着贪婪、守旧、算计的毒焰,要将她吞噬。
闭嘴!都给我闭嘴! 她在心中怒吼。
一股灼热的气流猛地从胸腔深处窜起,带着撕裂般的痛楚,直冲喉头。她试图强行咽下,却徒劳无功。
“噗——” 一大口浓稠得如同熔融黄金般的血液,猛地从她口中喷溅而出,重重砸在光可鉴人的青石地板上。血液并非鲜红,而是闪烁着刺目的金属光泽,落在地上并未立刻浸润,反而像水银般微微滚动,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散发出一种非人的、令人心悸的高温与威压。
刹那间,满堂死寂。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方才还争得面红耳赤或侃侃而谈的族人,此刻都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主位上那个突然呕血的年轻家主。震惊、惶恐、猜疑、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各种情绪在寂静中无声交织。
林晚照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她强撑着几乎要软倒的身体,用手背狠狠擦去唇边和下颚沾染的金色血液,这个动作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狠厉。她抬起眼,那双原本就带着锐利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目光如同冰锥般扫过下方众人,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一字一句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散会。”
“所有事情……明日再议。”
她不再给任何人发言的机会,猛地站起身。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随即稳住,迈开脚步,踉跄却坚定地朝着大堂门口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烧红的烙铁上。没有人敢上前搀扶,所有人都被那滩灼热的金色血液和她身上散发出的不稳定气息所震慑。
清冷的月光穿过廊檐,勾勒出她摇摇欲坠的身影,将那影子拉得细长、扭曲,仿佛一头挣扎着不愿被束缚的困兽。
几乎是凭借本能摸回了自己的院落,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她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背脊重重撞在冰凉的石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呃……”压抑的痛呼从齿缝间溢出。
更剧烈的痛苦从身体深处爆发。皮肤之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活物在蠕动、钻探。一片片细密而坚硬的暗金色鳞片,不受控制地从她手臂、脖颈、脸颊的皮肤缝隙中钻出,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旋即又在她顽强的意志压制下,艰难地缩回,留下火辣辣的灼烧感。周而复始,如同永无止境的酷刑。她的瞳孔在人类的圆瞳与龙类冰冷的竖瞳之间疯狂切换,视野扭曲,耳边回荡着血液奔流的轰鸣和某种来自远古的、狂暴的嘶吼。
她一只手死死抠住胸口,那里的骨骼仿佛在哀鸣,心脏跳动得如同战鼓,每一次搏动都加剧着那股毁灭性的力量在血管中冲撞。另一只手无力地在粗糙的墙壁上摸索,指甲刮过石面,留下淡淡的白色划痕。指缝间,浓金色的血液不断渗出,顺着墙壁的纹理蜿蜒流下,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清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滴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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