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沉默地,从外套的内侧口袋里,取出了一个没有任何标识、通体漆黑的U盘,轻轻推过光滑的桌面,停在昂热触手可及的地方。
昂热银灰色的眉毛再次挑起,脸上掠过一丝意外的神色,他看了看U盘,又看了看楚子航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语气带着点调侃:
“我还以为你会选择当面告诉我呢。这么神秘?”
楚子航摇了摇头,言简意赅:“我说不清楚。” 他摊了摊手,表示这其中信息的复杂和庞大,绝非口头转述能够承载。
“好吧,好吧……” 昂热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拿起那个轻飘飘却仿佛重逾千斤的U盘,在指尖把玩了一下,随即稳妥地放入自己西装内侧的口袋。他不再多言,站起身,最后看了楚子航一眼,眼神复杂难明,然后转身,脚步声再次响起,消失在古籍区层层叠叠的书架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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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滂沱。
冰冷的雨水像是天穹漏了底,铺天盖地地倾泻下来,狠狠砸在卡塞尔学院深处那座古老小教堂的钟楼上。石砌的墙面在雨水中泛着幽暗的光,狂风裹挟着雨点,抽打着彩色玻璃窗,发出噼啪的脆响。悬挂在钟楼顶的巨大铜钟,在风力的撼动下,不时发出沉闷而悠远的轰鸣,穿透雨幕,回荡在寂静的校园里,像是在为谁敲响着不祥的晚祷。
“吱呀——”
一声轻微的、被风雨声几乎掩盖的摩擦声。钟楼下方,一扇不起眼的、包裹着陈旧皮革的小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道漆黑的身影闪了进来,悄无声息地收拢了手中同样漆黑的雨伞,伞尖滴落的雨水在粗糙的石板地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
来人一身剪裁极致合体的黑色西装,白衬衫,深色领带,如同刚从某个严肃的葬礼现场离开。正是昂热。
阁楼内的景象与外部哥特式的庄严古老格格不入。空气里混杂着威士忌、烟草、还有某种属于单身老男人的、不太讲究的生活气息。向阳的一面本该是欣赏风景的玻璃窗,却被层层叠叠、色彩艳俗的低胸女郎招贴画贴得严严实实。房间中央只有一张没铺床单、露出底下薄薄褥子的单人床,一张看起来快散架的单人沙发,一套堆满了各种杂物和空披萨盒的电脑桌和转椅,一个塞满了老旧西部片DVD的大书架歪斜地靠着墙,而地上……则散落着随处可见的空酒瓶和封面不堪入目的成人杂志。
这里活脱脱就是一个欲求不满、邋遢颓废的青春期少年的终极巢穴。
这片混乱国度的君王,被称为“守夜人”的弗拉梅尔导师,此刻正像一滩烂泥般趴在电脑屏幕前,屏幕上闪烁着一款古老的像素风射击游戏画面。他头也不回,懒洋洋的声音带着鼻音,穿透了游戏音效:
“住在这里不会觉得难受吗?总听着这钟声,一遍又一遍,就像是……永无止境的送葬。”
昂热脱下湿漉漉的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背上,自己则在那张唯一的、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占据了这间阁楼里最舒适的位置。他很自然地缩进沙发里,仿佛对这里的混乱早已习以为常。
“听惯了就好。”守夜人依旧盯着屏幕,手指灵活地操纵着键盘,“这样等到我葬礼那天,躺在棺材里听着外面敲钟,还会以为自己只是像平常一样,躺在自家的床上睡觉呢。”
他的比喻总是带着一种混不吝的颓废和诡异的豁达。
“在这种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的鬼天气,昂热,你穿着一身像是刚从墓地里爬出来的行头,跑来我这个狗窝,就为了喝酒?”
守夜人终于舍得从游戏上分神,侧过半边脸,瞥了一眼昂热那一丝不苟的黑色正装。
“黑西装怎么了?” 昂热拉开领带,又解开了白衬衣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露出线条依然硬朗的锁骨,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不是一直这样穿的吗?”
“正因为认识你这么多年,才知道你他妈一直就在为送葬做准备啊!”
守夜人嗤笑一声,随手从电脑桌旁的地上捞起一瓶喝了一半的、标签都有些磨损的纯麦威士忌。他又在乱七八糟的桌面上摸索了一下,抓起一只看起来像是没洗过的、杯壁还残留着可疑污渍的玻璃杯,看也不看就往里倒了小半杯琥珀色的酒液,递向昂热。
昂热没有丝毫犹豫,接过那只“可疑”的杯子,缩在沙发里面,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啜饮着那烈性的液体。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狂暴的风雨声、间或响起的沉闷钟声,以及电脑游戏里“滴滴嘟嘟”的电子音效填充着空间。
“电脑给我用一下。” 昂热喝完了杯中的酒,将空杯放在旁边一个摞着旧杂志的矮凳上,站起身说道。
守夜人无所谓地耸耸肩,甚至没从他那张破转椅上挪开,只是用脚在地上一蹬,连人带椅子滑溜地让开了电脑前的位置。
昂热坐在了那张还带着守夜人体温的电脑椅上,屏幕上的游戏画面还在闪烁。他没有理会,直接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了那个从楚子航那里得到的黑色U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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