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照吐出那四个字后,庭院里陷入了更深的寂静,仿佛连风都停止了流动,竹叶不再沙沙作响,只有清冷的月光无声地笼罩着一切。
“清算……将至。”
这四个字,带着一种奇异的质感。并非慷慨激昂的宣战,也非恐惧绝望的哀鸣,而是一种……仿佛背负着巨石行走太久的人,终于看到了终点的标志,混合着如释重负的解脱,与那结局本身无法更改的,沉甸甸的重量。这重量不仅压在她的肩上,也仿佛将整个庭院的空气都凝固了。
她低下头,目光落回枕在自己腿上的、那颗狰狞却又温顺的龙首。上官熔金的竖瞳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里面清晰地映照着月光,也映照着林晚照此刻决绝而平静的脸庞。
“上官,”林晚照的声音很轻,如同夜风中的低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与嘱托,“黎明快来了。”
她的手指,再次轻柔地、眷恋地滑过上官头顶那些坚硬的、嶙峋的、勉强能称之为“头发”的角质突起与鳞片边缘。这个动作,充满了怜惜,也像是在进行某种无言的告别,或者说是……对即将到来的风暴的确认。
她的指尖传来上官鳞片冰冷却又带着一丝生命温度的触感。
“在那之前,”林晚照凝视着上官那双非人的、却盛满了全然信任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别迷失你自己。”
这句话,不仅仅是对上官说的。或许,也是对她自己说的。在即将到来的、注定血腥而残酷的“清算”中,在可能揭露的、足以颠覆她所有认知的真相面前,保持“自我”,或许是比活下去更艰难的挑战。
上官巨大的头颅在她腿上轻轻蹭了蹭,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表示顺从的咕噜声。然后,她努力地调动着龙化状态下那几乎被野性本能淹没的,属于“上官”的意志和发声器官。
一个音节,从她仿佛被熔岩灼烧过的喉咙里,异常清晰地挤了出来,完全不像之前那般破碎嘶哑,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好。”
紧接着,她似乎用尽了此刻全部的心神,熔金的竖瞳紧紧锁住林晚照,再次努力、清晰地吐出四个字,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灵魂的重量:
“我相信小姐。”
这是她在半龙化状态下,所能表达的、最完整,也最郑重的承诺与誓言。
林晚照听着这清晰无比的回答,看着她眼中那毫无保留的,如同信徒仰望神明般的绝对信任,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暖流交织涌过。她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夜气,没有再说话,只是一遍遍地抚摸着上官粗糙的鳞甲。
月光下,狰狞的半龙凶兽与清冷的黑发少女相互依偎,构成一幅诡异而又无比和谐的画卷。庭院之外,林家祖宅的黑暗依旧深沉,仿佛潜藏着无数噬人的秘密与恶意。
但在这方小小的院落里,某种名为“信任”与“决意”的东西,正在悄然凝聚,如同黎明前最黑暗时刻,于地平线下悄然积蓄力量,终将刺破一切阴霾的第一缕光。
清算将至。 黎明将临。 而她们已准备好面对一切。
异变,在刹那间发生。
头顶那轮清冷的孤月,毫无征兆地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粘稠的血红色,云层被遮蔽,整个天穹,从边缘到中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种诡异的猩红浸染,最终化作一轮悬挂于九天之上的、令人心悸的血月。
与此同时,一股无形却无比庞大的领域,以庭院为中心,轰然展开,空气变得粘稠而沉重,仿佛浸满了铁锈与血腥的味道。领域之内,寻常的光线与声音似乎都被扭曲、吸收,只剩下那轮血月投下的、仿佛能渗透灵魂的红光,以及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某种至高掠食者的恐惧。
而这恐怖异象与领域的根源,正是来自那缓缓从林晚照腿上站起身的、半龙化的上官。
她不再温顺,不再收敛。覆盖全身的青黑色鳞片在血月光下闪烁着暗沉的光泽,如同覆盖了一层凝固的鲜血。那双熔金的竖瞳彻底化为两团燃烧的、毫无感情的凶戾火焰,冰冷的龙威如同实质的海啸,伴随着领域的展开,狂暴地冲击着院落内外的一切。她踉跄站起的动作,并非虚弱,而是力量过于庞大、几乎要挣脱这具半龙躯壳束缚的征兆。
刀已出鞘,林晚照手中的“狱劫”唐刀,在血月下吞吐着幽冷的寒芒,仿佛渴饮着这弥漫天地的血色。
爪已锋锐,上官那反关节的龙类后肢稳稳抓地,利爪深深抠入石板,前肢的狰狞爪子微微抬起,闪烁着撕裂一切的冷光。
接下来,不再是言语,不再是试探。
只剩下清洗,与权力更迭所必须的、最原始也最有效的血腥!
“林晚照!你在干什么?!” 一声撕心裂肺的、带着破音沙哑的惊吼从院落门口传来。是之前那个被林晚照用刀指过喉咙的叔父,他脸色惨白如纸,看着血色的天空和领域中如同魔神降世般的上官,眼中充满了遏制不住的惊慌与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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