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皇城却已苏醒。不是往日宫人细碎的脚步声和悠扬的晨钟,而是玄甲士卒换岗时兵甲碰撞的铿锵,以及快马信使踏碎黎明寂静的蹄声。一种紧绷的、带着铁锈味的秩序,取代了旧日的慵懒与浮华。
风临朔只浅眠了不到两个时辰,便起身练剑。偏殿后的庭院里,剑气纵横,削得积雪纷飞,枯枝断落。他需要这种**上的极度疲惫,来压制脑海中翻腾不休的思绪——龙靖怨毒的眼神,堆积如山的文书,南方不稳的民情,还有魏珩看似恭敬却一次次试探的“劝进”。
“主公,魏丞相和沈将军已在殿外候见。”亲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剑舞。
风临朔收势,长剑归鞘,额角渗出细汗,气息却依旧平稳。“让他们进来。”
魏珩和沈墨白一前一后步入偏殿。魏珩依旧是那副沉稳持重的模样,只是眼底带着血丝,显然也是一夜未眠处理公务。沈墨白则大大咧咧,脸上带着宿醉未醒般的潮红,身上还隐隐有股酒气。
“主公,”魏珩率先开口,捧上几份文书,“这是昨夜整理出的急需决断事项。其一,北方边镇八百里加急,戎狄有异动,游骑频繁叩边,似在试探我方虚实。其二,南方三州民变,虽已按主公批示处置,但根源在于赋税和吏治,非雷霆手段可速解,需派能臣干吏长久经营。其三,京城粮价虽暂稳,但存粮消耗甚巨,漕运疏通刻不容缓……”
风临朔一边听着,一边用布巾擦拭额角的汗,目光扫过沈墨白:“墨白,你那边如何?”
沈墨白打了个酒嗝,抱拳道:“主公放心!皇城内外,俺老沈梳理得铁桶一般!昨儿个夜里抓了几个想趁乱摸进官仓的老鼠,已按军法处置,脑袋挂在城门楼子上了!看谁还敢作乱!”他语气带着邀功的得意。
风临朔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军纪呢?我听闻昨夜有士卒在坊市饮酒斗殴,惊扰百姓?”
沈墨白笑容一僵,讪讪道:“这个……是有几个兔崽子多灌了几口黄汤,手脚不干净,俺已各抽了二十鞭子,关禁闭了!”
“二十鞭?”风临朔声音冷了下来,“我定的规矩,骚扰百姓者,斩。沈将军是忘了,还是觉得我的军令是儿戏?”
殿内温度骤降。沈墨白脸上的潮红瞬间褪去,变得煞白,酒也醒了大半,噗通一声单膝跪地:“主公息怒!末将……末将绝无此意!是末将管教不严,末将这就去将那几个混账军法从事!”他额头冷汗涔涔,这才真切感受到风临朔治军之严,绝非玩笑。
风临朔盯着他,沉默了片刻,那沉默比斥责更令人窒息。“念在初犯,又是你的老部下,此次暂饶他们性命。参与斗殴者,一律重责八十军棍,革除军籍,逐出京城。你,沈墨白,驭下不严,罚俸半年,以观后效。若再有下次,两罪并罚。”
沈墨白如蒙大赦,连连叩首:“谢主公开恩!末将再也不敢了!定当严加管束!”
“去吧。”风临朔挥挥手。
沈墨白几乎是连滚滚爬地退了出去。
魏珩在一旁垂首静立,心中凛冽。风临朔此举,既是整肃军纪,更是敲打沈墨白这等骄兵悍将,也是在警告所有追随者,功是功,过是过,规矩面前,无人可恃宠而骄。
“继续说。”风临朔转向魏珩,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魏珩收敛心神,继续禀报,只是语气愈发谨慎:“……关于戎狄边患,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派遣得力将领前往坐镇,示之以威,同时可酌情开放边境榷场,稍作安抚,避免两面受敌。至于南方吏治,臣筛选了几个人选,请主公定夺……”
风临朔仔细听着,偶尔发问,决断迅捷。他深知,此刻的帝国如同一个病入膏肓的巨人,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最狠的手段,稳住局势。
处理完紧急政务,魏珩迟疑了一下,还是从袖中取出一份用明黄绸缎包裹的卷轴,这一次,他没有直接称之为劝进表。
“主公,这是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以及京城部分士绅联名所上的……陈情表。”魏珩小心地措辞,“国不可一日无主,名不正则言不顺。如今内外诸事,皆需主公裁断,若迟迟不正名位,恐天下观望之心不定,四方宵小之徒易生妄念。恳请主公,为天下苍生计,早定国本。”
风临朔看着那份刺眼的明黄色,没有去接。他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被自己剑气削出的狼藉,缓缓道:“魏珩,你以为,我现在坐上那个位置,这江山就稳了吗?”
魏珩躬身:“主公威望已着,天下归心……”
“归心?”风临朔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是畏惧我这杆‘破军’,还是畏惧我清算旧账的手段?南方民变,北方边患,朝中暗流,哪一样是虚名可以解决的?”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告诉那些人,想要富贵荣华,就拿出真本事来,替我把这乱局收拾干净。至于那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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