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焦躁的明军将领相比,躲在后方营寨里的张思道,却显得异常“有耐心”。
他不再亲临一线,甚至很少走出中军大帐。
每日里,他只是听着各路人马骚扰回来的汇报,看着地图上敌我态势的微小变化,然后下达一些调整性的指令。
“大哥,我们天天这么小打小闹,有什么用?
不如集中兵力,再冲一次!”
张良佐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渴望报仇。
张思道慢条斯理地喝了口粗茶,摇了摇头:
“冲?冲上去送死吗?陈龙和王焕巴不得我们这么做。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打赢,而是‘活着’,并且让敌人知道我们还‘活着’。”
他指着地图:
“你看,我们在这里,像一根刺,扎在南阳这块肉上。
我们不拔出来,陈龙和王焕就不敢全力东顾,去支援张定边。
这就间接帮助了王保保。只要王保保在汝南打得越久,消耗张定边越多,我们的价值就越大。”
“那万一王保保赢了呢?”张良臣问。
“赢了?”张思道笑了笑,笑容有些复杂,“那自然是好事。
届时我们顺势而为,或可跟着分一杯羹。
但前提是,到那时我们手里还得有兵!没了这三万人,赢了也与我们无关。”
“那要是……王保保败了呢?”
张良佐小心翼翼地问。
张思道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那我们就立刻北上去山西!
王保保一败,明军主力必全力追击,谁还有空管我们这三万残兵?
那时,就是我们金蝉脱壳的最佳时机!”
他看了一眼两个弟弟,语重心长地说:
“记住,乱世之中,兵力才是根本。别人拼勇猛,我们拼耐力;
别人赌生死,我们赌时间。
只要我们还在这里,就还有价值,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李思齐现在不敢动我们,因为他需要我们来牵制明军,也需要我们这支力量来制衡王保保(如果王保保胜了的话)。
王保保现在也没空管我们,因为他正和张定边杀得难分难解。
我们现在,就是在夹缝中求生存,等一个最适合我们自己的时机!”
张良臣、张良佐虽然觉得憋屈,但不得不承认,大哥的策略是目前最稳妥、最能保存实力的办法。
打仗,他们或许勇猛,但论及这种在复杂局势中辗转腾挪的生存智慧,他们远不及张思道。
于是,南阳战场的僵局持续着。
张思道像最有耐心的猎人,不疾不徐地布着网,虽然网很稀疏,无法捕捉大鱼,却足以让猎物感到烦躁和不安。
他在等待,等待汝南方向那决定最终命运的消息传来。
而这场看似平淡、实则凶险的“耐力游戏”,仍在日复一日地进行着……
汝南(今河南驻马店地区)平原,地势开阔,一望无垠,正是骑兵发挥威力的绝佳战场。
与南阳战场不同,此时兵临城下的,是元廷最后的精锐——河南王王保保亲自统帅的十二万大军!
这其中,包含了超过四万真正的蒙古铁骑,他们或许不复祖辈纵横欧亚的巅峰战力,但依旧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骑兵力量。
其余八万也多是久经战阵的汉军精锐和各族仆从军,装备精良,士气高昂。
王保保的大营连绵数十里,旌旗招展,刀枪曜日,人马喧嚣之声直冲云霄。
中军那杆巨大的“河南王·扩廓”大纛,更是彰显着统兵者无与伦比的权威与自信。
王保保本人,顶盔贯甲,立于一处高坡之上,眺望着远处那座如同磐石般矗立的汝南城。
他的眼神锐利而冰冷,带着一丝志在必得的傲然,更深处,则是对夺回出生地信阳(汝宁府治所)的炽热渴望。
“张定边……”
他喃喃念着这个老对手的名字,“陈友谅已死,你不过是一丧家之犬,也敢挡本王之路?
今日,便叫你和你的火器,一同葬送在这汝南平原!”
他有着绝对的自信。
蒙古铁骑的机动性与冲击力,岂是张思道那些关中步卒可比?
即便明军火器犀利,在无边无际的骑兵浪潮面前,又能支撑几时?
与此同时,汝南城内,北方野战军总司令张定边,同样登城远眺。
他须发皆白,却身形挺拔如松,眼神沉静如古井寒潭,看不到丝毫波澜。
“来了。”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身旁,刚刚率第十二军驰援而至的王斌,看着城外那铺天盖地的敌军,
尤其是那数万引弓待发的蒙古骑兵,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手心微微见汗。
这气势,远非张思道的乌合之众可比。
“司令,敌军势大,尤其是骑兵……”王斌忍不住开口。
张定边抬手打断了他,声音沉稳有力:
“骑兵又如何?陛下呕心沥血,打造新军,装备利器,为的便是今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