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伯颜不花闻言,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道:
“陛下!陛下何出此言啊!天子当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您……您难道不相信河南王能胜?
若是连陛下都失了信心,那……那大元……”
“守国门?死社稷?”
妥懽帖睦尔回过头,看着跪在地上忠心耿耿的老宦官,眼神里充满了无奈与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伯颜不花,你是想让朕学那宋徽宗、宋钦宗吗?
被掳南上,受尽屈辱?朕不想!朕绝不能成为大元的末代罪人!”
他走回来,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对赵伯颜不花说道:
“蠢材!朕不是要现在就跑!朕是说——如果!
如果前方战事不利,如果王保保败了!”
他盯着老宦官瞬间瞪大的眼睛,语气斩钉截铁:
“你,立刻秘密去安排!
将皇太子、诸位后妃、以及必要的宗室、近臣家眷,共计约百余人,分批、隐蔽地转移出大都,前往上都(开平,今内蒙古正蓝旗)!
记住,是秘密进行!对外一切如常,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上都……”
赵伯颜不花喃喃道,那里是元朝的夏都,也是退回草原的跳板。
“没错,上都!”
妥懽帖睦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若王保保胜了,自然万事大吉。
若……他败了,消息传来,我们立刻就走!绝不迟疑!
退回上都,依托草原,我们或许还有喘息之机,或许……将来还有恢复基业的一天!
总比困死在这大都,成为阶下囚要强!”
他看着浑身发抖的赵伯颜不花,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此事,交由你全权负责!挑选绝对可靠之人办理。
在收到前方确切败讯之前,一切维持原状,让他们去打吧!去打吧!”
赵伯颜不花终于明白了皇帝的深意,这是在做最坏的打算,为孛儿只斤家族留一条退路。他重重叩头,老泪纵横:
“老奴……老奴明白了!老奴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定将此事办妥!
请陛下放心!”
妥懽帖睦尔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空荡的暖阁内,再次只剩下他一人。他望着王保保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难明。
“二十万大军……陈善……朱元璋……呵呵。”
他低声自语,带着无尽的嘲讽与苍凉,“打吧,都去打吧!这中原的烂摊子……朕,或许真的该考虑回家了。”
深宫之外,王保保正在调兵遣将,意气风发,准备实现他收复失地、重振大元的雄心(或者说私心)。
而深宫之内,大元的皇帝,却已经在为自己的家族,悄悄安排着一条退往草原的后路。
帝国的黄昏,就在这战与和、进与退的激烈拉扯中,悄然降临。
陕西,长安城(西安)。
李思齐的府邸深处,密室之中,烛火摇曳。
李思齐与他的结义兄弟、左膀右臂张思道(张良弼)对坐,面前摊开着元惠宗下达的圣旨和王保保随后送来的密信。
李思齐年约五旬,面容精悍,久居关陇,养成了说一不二的军阀作风。
他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眉头紧锁。
“八万……王保保这厮,真是狮子大开口!
他一道圣旨,就想抽走我大半家底?
我都还没找他算账呢?当初他视我为大敌,现在又来求我!
肯定是有阴谋,没安什么好心!”
李思齐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
他麾下能战之兵不过十万出头,一下子出兵八万,几乎等于将老本都押上去了。
张思道相对年轻些,心思也更活络。
他拿起王保保的密信,又仔细看了一遍那
“灭明之后,河南、湖北部分城池归你管辖”的承诺,眼中闪过一丝热切。
“平章,王保保固然可恨,但他开出的价码,也确实诱人。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张思道缓缓道,“河南、湖北富庶之地,若真能到手,我等的实力将远超现在这苦寒的关陇。
而且,您看这天下局势……”
他站起身,走到墙上的巨幅舆图前:
“陈善这小皇帝,确实够狂,也够能打。但他同时得罪了太多人。
东边朱元璋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南边有梁王的威胁,西边明玉珍也精锐尽出,现在连北边的王保保和我们一起要动手。
四方围攻,加上那些千年世家在背后使绊子,陈善就算有三头六臂,恐怕也难逃此劫!”
他转过身,看着李思齐,眼神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王保保想利用我们,我们何尝不能利用他?
趁此机会,出兵八万,看似听从调遣,实则……我们可以见机行事。
若王保保主力与张定边杀得两败俱伤,我们或可直取洛阳、开封,甚至……趁王保保后方空虚,夺下山西!
届时,平章坐拥关陇、山西,虎视中原,何愁霸业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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