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远走了,带走了一身冷硬的军装和一句硬邦邦的夸赞。
许念站在宿舍门口,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直到营区的熄灯号吹响,才慢慢转身回屋。
屋子里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混着草药的清香,形成一种奇异又安心的气息。桌上,他刚刚收拾过的草药分门别类,码放得整整齐齐,像一队队等待检阅的士兵。旁边,那盏煤油灯的灯芯被他拨过,火苗跳动得安稳又明亮。
这个男人,连关心都带着一股子整肃军纪的味道。
许念没忍住,笑了。她走到桌边,对着小镜子,小心翼翼地取下发间的玉簪。簪子入手温润,在灯下泛着柔和的光。她摩挲着簪身,那句“簪子很好看”又在耳边响起。
他没说“你戴着好看”,他说的是“簪子很好看”。可听在许念耳朵里,却比任何直白的情话都让她心跳加速。
第二天,周牧远不在的第一个早晨,营区里的一切似乎都没变,又似乎都变了。
刘健被开除军籍的消息,像一阵风,一夜之间吹遍了整个师部大院。战士们看许念的眼神,彻底变了。如果说之前是敬佩,那现在,就是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公开课的成功,让那本《战时应急医疗手册》彻底成了宝贝。以前是卫生员们在研究,现在,各个连队的干部都人手一册,晚点名的时候甚至会抽查里面的内容。
许念的“答疑流程”也正式运转起来。高枫抱着个崭新的笔记本,像模像样地在卫生队设了个“问题收集点”。
“许大夫,”高枫一上午跑了三趟,汇报工作热情高涨,“三营那边问,手册上说用蜘蛛网止血,万一蜘蛛有毒怎么办?”
“你告诉他们,我们这里常见的蜘蛛大部分无毒,就算有毒,毒液也在毒牙里,不是在网上。用之前,把上面的杂物和蜘蛛弹掉就行。”
“好嘞!”高枫记下,又问,“还有,炮兵连问,被烧伤了没药,用干净的河泥降温,会不会感染?”
“会。所以手册里写得很清楚,那是万不得已的急救,目的是快速降温,防止热力继续损伤深层组织。后续必须马上用盐水或者草药汁清洗,防止感染。重点是‘万不得已’和‘后续处理’,你让他们把这几个字圈起来。”
“明白!”
高枫像个传声筒,跑得不亦乐乎。许念乐得清闲,她终于有时间,系统地整理自己的教学计划,并且开始着手研究几种本地常见草药的药性配伍。
然而,麻烦总是在你以为它不会来的时候,悄悄敲门。
下午,许念去卫生队领取消毒用的酒精,迎面撞上了队里的老卫生员,马长顺,人称老马。
老马五十出头,参加过南边的战争,经验丰富,一手精湛的缝合技术在全师都挂得上号。他不像刘健那样心高气傲,但骨子里对“正规医疗”的坚持,比刘健有过之而无不及。之前刘健闹事的时候,他一言不发,既没支持,也没反对,就那么冷眼看着。
“许大夫。”老马停下脚步,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马师傅。”许念也客气地回应。
老马看了一眼许念领的酒精,又看了看她身后药材室里那些瓶瓶罐罐,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
“许大夫,听说你那堂课讲得很好,把有毒的植物都分清楚了。”老马的语气听不出褒贬,“这是好事,免得战士们乱用。”
“应该的。”
“不过,”老马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我还是想多句嘴。草药这东西,成分复杂,没法定量。同一种草药,长在阳坡和阴坡,药效都不一样。战士们年轻,下手没轻没重,万一用错了剂量,或者碰上个什么特殊体质,出了事,这个责任……”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白。
这是专业上的质疑,比刘健那种泼妇骂街式的攻击,要难缠得多。
许念知道,老马没有恶意,他只是出于一个老医务工作者的谨慎和担忧。这种观念上的冲突,不是靠一场演习或者抓出一个刘健就能解决的。
“马师傅,您说的对。”许念没有反驳,反而先认同了他的观点,“这也是我最担心的。所以,我下一步的计划,不是让所有人都去当‘赤脚医生’,而是要从现有的卫生员里,培养出一批真正懂药理、会辨识、能处理复杂情况的骨干。让他们成为基层医疗的‘稳定器’。”
老马听了,眼里的审视缓和了一些。这个年轻的女大夫,想得倒还挺远。
“想法是好,可不好做啊。”老马摇摇头,“培养一个合格的卫生员,不容易。”
“事在人为。”许念答道。
两人正说着,一个侦察连的战士抱着个半人高的木头疙瘩,吭哧吭哧地跑了过来,目标明确地冲向许念。
“许大夫!许大夫!”
“什么事?”
“这个,我们营长给你的!”小战士把怀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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