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轩,说是茶楼,其实不过是在一片竹林中,用竹子和茅草搭起来的几间棚屋。
地方虽然简陋,生意却异常火爆。许多在坊市里有恩怨,又不便在坊市内动手的修士,都喜欢约在这里“喝茶”。
喝的什么茶,谈的什么事,大家心知肚明。
陈平跟着那名黄裙少女,穿过嘈杂的大堂,来到后院一间独立的雅间。雅间临水而建,推开窗,便能看到一片碧波荡漾的湖面,风景倒是不错。
雅间内,早已有一名女子安坐。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色长裙,裙摆上绣着几朵淡粉色的桃花。一头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绾着。她没有戴面纱,一张宜喜宜嗔的瓜子脸,容颜绝美,气质却与白素的清冷截然不同。她的眉眼间,带着一种天生的妩媚与娇柔,一颦一笑,都仿佛能勾走人的魂魄。
她看到陈平进来,便站起身,对着他盈盈一拜,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百花谷柳如烟,见过陈公子。小女子冒昧相邀,还望公子海涵。”
陈平看着她,心里却无半点涟漪。越是美丽的蘑菇,毒性往往越强。这个女人,给他的感觉,比那头雾鳞蟒还要危险。
“柳仙子客气了。”陈平回了一礼,在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不知仙子用我朋友的性命相邀,所为何事?”
他一开口,便直接点破了对方的威胁,没有半分客套。
柳如烟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掩嘴轻笑起来,笑声如银铃般悦耳:“陈公子快人快语,小女子佩服。小婢无状,言语间若有冲撞,还望公子莫要见怪。”
她身后的黄裙少女,对着陈平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我请公子来,并无恶意。”柳如烟亲自为陈平斟上一杯茶,茶香四溢,竟也是一种罕见的二阶灵茶,“只是对公子的炼丹之术,好奇得紧。想与公子,切磋一二。”
“切磋?”陈平端起茶杯,却没有喝,“我与丹心堂的姚成,已经切磋过了。想必结果,柳仙子也已经知道了。”
“姚成那等货色,不过是丹心堂温室里养出的花朵,哪里配与公子相提并论。”柳如烟不屑地撇了撇嘴,“小女子想与公子比的,不是处理灵草,而是……论道。”
“论道?”
“不错。”柳如烟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我们不比修为,不比法术,只以这茶案为炉,以这满湖的芦苇、水草为药,以你我的神识为火,各自在心中,演化一道丹方。看谁的丹方,更高明,更精妙,更能尽用这天地间的草木之性。如何?”
这个比法,闻所未闻。它考验的,不再是单纯的技术,而是对整个丹道的理解,对天地万物的感悟。这是一种,只属于顶尖炼丹师之间的,神魂交锋。
陈平看着她,心里清楚,这是对方在试探他的根底。他若是不敢应战,便坐实了自己只是个靠着某种秘法投机取巧的野路子。
他若是应了,自己那点从《草木丹经》和白素藏书里看来的理论,在真正的丹道大宗面前,恐怕会漏洞百出。
“彩头呢?“陈平问道。
“公子若是赢了,那份《百花谱》,便算是我百花谷的赠礼。另外,我再以百花谷的名义,向公子承诺,只要公子开口,我百花谷,可为公子做一件事,任何事,只要不违背我百花谷的原则。”柳如烟的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那若是我输了呢?”
“公子若是输了,”柳如烟的嘴角,勾起一抹魅惑的弧度,“我也不要公子的秘法,更不要公子的性命。我只要……公子你这个人。从今往后,入我百花谷,为我,专职炼丹十年。”
这个赌注,不可谓不狠。十年,对于一个修士来说,不长不短,但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陈平沉默了。他看着窗外那片随风摇曳的芦苇,又看了看柳如烟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媚眼。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好,我跟你比。”他缓缓开口。
柳如烟笑了,笑得花枝乱颤:“公子爽快!那么,便请吧。”
说罢,她便闭上了眼睛,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空灵的状态。她的神识,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笼罩了整个湖面。湖中的每一株水草,岸边的每一根芦苇,它们的生长状态,它们的药性强弱,都在她的感知中,一一呈现。
陈平也闭上了眼睛。但他没有像柳如烟那样,用神识去“看”。他只是运转起《万木长青诀》,将自己的心神,与这片天地,与这片湖泊,与这湖中的万千草木,融为了一体。
在他的感知世界里,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他“听”到了芦苇在风中摇曳的欢唱,他“闻”到了水下荇菜散发的清香,他“感觉”到了淤泥深处,一株不知名的水生块茎,正在努力地汲取着养分。
他甚至能感觉到,柳如烟那庞大而精妙的神识,像一个严谨的学者,在仔细地测量、分析、归类着每一种植物。而他自己,则像是这片湖泊的孩子,这些草木,都是他的兄弟姐妹。他能感受到它们的喜怒哀乐,能理解它们最本源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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