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茜重新戴上耳机。
控制室里,张亚东和朴树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确定。许乘风刚才那通胡闹,的确是把所有人都逗笑了,也让万茜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了下来。
但唱歌,毕竟不是讲笑话。
从一个极度松弛的状态,要立刻切换到《默》这首歌所需要的、那种濒临溺亡的绝望和撕扯感,难度甚至比之前还要大。
这需要对情绪有怪物级别的掌控力。
张亚东的手指悬在调音台上,做好了随时喊停的准备。
他示意了一下,前奏再次响起。
依旧是那熟悉的、如同深海回音般的钢琴声。
万茜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刻意寻找感觉的痛苦,反而一片平静。
她脑海里,没有去想什么深海,什么溺水,什么绝望。
浮现的,全是许乘风刚才那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
那个说着“银河系摆烂躺平协会”的笨蛋。
那个为了让她放松,不惜把自己喝多了拜把子的糗事都抖出来的二百五。
那个在她最挫败、最无助的时候,没有讲一句大道理,而是用一个最温柔的拥抱和一句“我赶跑了努力过猛星人”来给她支撑的男人。
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泡在温水里,又软又暖。
可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后知后觉的恐慌,毫无征兆的攥住了她的心脏。
如果……
如果没有遇到他呢?
如果那个夏天,她没有心血来潮的去哪家叫栖息地的酒吧应聘呢。
那么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是不是在无数个剧组里,演着那些不痛不痒的配角?是不是在为了一句台词,一个镜头,跟人争得面红耳赤?是不是还在深夜里,一个人对着电脑,在虚拟的世界里,宣泄着现实中无处安放的骄傲与不甘?
她的人生,会不会像一潭死水,虽然清澈,却毫无波澜,慢慢的,慢慢的,被岁月耗干。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所有的情绪。
那种即将与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失之交臂的恐惧,那种害怕再次坠入孤寂深渊的后怕,瞬间化作了歌声,从她的喉咙里奔涌而出。
“我被爱判处终身孤寂,不还手,不放手……”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生了锈的刀子,瞬间划开了录音棚里安静的空气。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一丝颤抖,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破碎感。
不再是之前那种干净的、漂亮的、技巧完美的声音。
而是充满了杂质,充满了挣扎,充满了故事。
控制室里,朴树猛地抬起了头,眼神里全是震惊。
张亚东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脸上的慵懒和随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和难以置信。
对了!
就是这个感觉!
不是为了绝望而绝望,而是在拥有了极致的温暖和幸福之后,因为害怕失去,而产生的巨大恐惧!
这才是《默》这首歌真正的内核!
是向死而生的呐喊!
万茜已经完全沉浸了进去。
“笔下画不完的圆,心间填不满的缘,是你……”
她的声音开始攀升,情绪层层递进,像是在深海中不断下沉,眼看着最后一丝光亮即将消失。
“为何爱判处众生孤寂,挣不脱,逃不过……”
副歌部分,她的声音骤然拔高,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呐喊,却又被强行压抑在喉咙里,形成了一种更令人心碎的呜咽。
“眉头解不开的结,命中解不开的劫,是你,啊……”
最后那个“啊”字,像是一缕耗尽了所有力气的残魂,飘散在空气里,带着无尽的悲怆和一丝解脱后的疲惫。
一曲终了。
录音间里,万茜扶着麦克风支架,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汗水浸透了她的后背,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而控制室里,死一般的安静。
朴树和张亚东,两个在华语乐坛翻云覆雨的大佬,此刻都愣愣的看着玻璃墙后的那个女孩,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许久,朴树才摘下耳机,用一种梦呓般的语气,轻轻的说了一句。
“疯了……”
张亚东闭上眼睛,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仿佛要吐出胸中那股被歌声搅动得翻江倒海的情绪。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对讲机,用力的点了点头。
然后,他按下了保存键。
那个动作,虔诚得像是在封存一件绝世珍宝。
许乘风从沙发上站起来,快步走进录音间,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万茜的身上,然后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结束了。”他在她耳边轻声说。
“嗯。”万茜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她不是在哭,她只是……累了。
但她的嘴角,却在上扬。
这一刻,她知道,她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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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半个月,张亚东的录音棚,几乎成了栖息地的分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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