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队内部的暗流与摩擦,如同船舱底部的积水,虽然暂时被压制,但那潮湿阴冷的气息却持续弥漫,侵蚀着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基石。奥格斯格将军主张的“铁腕镇压”建议被呈报到了林启面前,这位前线指挥官坚信,在生存压力巨大的非常时期,必须用最严厉的纪律和最快的刀,剜掉任何可能滋生溃烂的“腐肉”。
联合指挥部内,气氛有些凝滞。老骨头和赵岩都看着林启,等待他的最终决断。奥格斯格的提议虽然粗暴,但并非全无道理,至少能迅速遏制住目前混乱的苗头。
林启站在星图前,背对着众人,目光似乎穿透了冰冷的金属墙壁,看到了那些在底层舱室中抱怨、争执、彼此猜忌的面孔。他想起了黎明星陷落前,不同背景的人们为了共同家园而并肩作战的场景;也想起了刚刚结束的最高会议上,各方代表在震撼与分歧后,最终达成的共识。
强行压制,或许能换来一时的安静,但那被压抑的不满和隔阂,只会像暗火般在更深的地方燃烧,终有一天会酿成更大的祸患。这支舰队需要的不是恐惧,而是信念;不是屈服,而是理解。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奥格斯格预想中的赞同或犹豫,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不,”林启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否定了奥格斯格的提议,“我们不能用对待敌人的方式,来对待自己的同伴。”
奥格斯格眉头一拧,刚要开口争辩。
林启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道:“恐惧和强权或许能让人服从,但无法让人真心追随,更无法让我们在面对‘肃正协议’那样的终极威胁时,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他看向奥格斯格,眼神锐利,“将军,你希望你的士兵是出于对军法的恐惧而战斗,还是出于对信念的坚守而赴死?”
奥格斯格张了张嘴,最终沉默下来。他是一名纯粹的军人,他当然明白士气与信念的重要性。
“那……该怎么办?”老骨头忧心忡忡地问道,“总不能放任不管吧?再这样下去,不用帝国打过来,我们自己就先散了。”
林启走到主控台前,调出了艾莉整理好的、关于“肃正协议”威胁的通俗化说明资料,以及舰队目前面临的真实资源困境和长远目标的详细分析报告。
“堵不如疏。”林启的目光扫过在场几人,“他们之所以有怨言,有猜忌,是因为不了解,因为恐惧,因为看不到清晰的未来。那么,我们就让他们了解,让他们看清!”
他做出了一个让奥格斯格都有些惊讶的决定:“艾莉,安排行程。接下来几天,我要亲自到各主要舰船上去,尤其是星带兄弟们的船和自由之翼的基层单位。我要和他们面对面,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这太危险了!”赵岩立刻反对,“总指挥,您的安全至关重要!而且,基层情况复杂,万一……”
“没有万一。”林启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如果连自己舰队的人都无法信任,我们还能信任谁?如果我不敢站在他们面前,又凭什么要求他们为我、为这个同盟卖命?”
他的决心已定。
接下来的几天,林启的行程排得满满当当。他没有带庞大的护卫,只带了老骨头和少数几名必要的随从,穿梭于舰队各艘主要舰船之间。
在星带人员聚集的“顽石号”改装货船上,他站在堆放着矿石箱和维修工具的杂乱舱室里,面对着那些脸上带着戒备和不满的星带汉子。他没有摆出高高在上的总指挥架子,而是用最朴实的语言,解释了“肃正协议”那令人窒息的威胁,坦诚了舰队目前资源匮乏的窘境,也清晰地阐述了寻找“伊甸”对于所有人、对于整个文明存续的极端重要性。
“……兄弟们,我知道,严格的纪律让大家不舒服,资源的优先调配让大家觉得不公平。”林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真诚,穿透了嘈杂的环境,“但请你们想一想,如果我们不尽快修复‘启明星号’,不尽快让主力舰恢复战斗力,一旦帝国的追兵或者更可怕的敌人出现,我们拿什么去保护身后这些装载着物资、承载着希望的运输船?拿什么去保护你们每一个人的生命安全?”
他指着舷窗外寂静的星空:“我们现在节省下来的每一份高等级材料,优先修复的每一处关键损伤,都不是为了某个人,某个团体,而是为了我们这支舰队整体能够活下去,能够走得更远!是为了不让黎明星的牺牲白费,是为了给我们的后代,争取一个能看到真正太阳的机会!”
他的话语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冰冷的逻辑和滚烫的情感。他坦然承认目前的困难,也毫不回避未来的艰险,但他更清晰地指明了唯一的生路所在。
在自由之翼的“不屈号”上,面对那些对星带人散漫作风不满的基层官兵,林启同样坦诚布公:
“……我知道,大家习惯了令行禁止,看不惯星带兄弟们的自由散漫。但请大家也换位思考一下,他们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的?他们的很多习惯,是在与死亡赛跑中形成的!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一味地指责和排斥,而是要学会理解,然后引导,将他们的长处——比如岩叔他们寻找资源的经验,比如他们在恶劣环境下的生存韧性——融入到我们整体的力量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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