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站在窗边
1980年的夏天,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沈兰站在小镇汽车站的青石台阶上,汗水已经浸透了她的的确良衬衫。她抬手看了看腕表,下午三点四十分,比预计的晚了近两个小时。
姐,咱们还要等多久啊?沈家耀蹲在一旁的树荫下,用草帽扇着风,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他今年刚满十六岁,正是精力旺盛又缺乏耐心的年纪。
沈兰从手提包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再等等,沈叔公说会派人来接我们。
汽车站前只有一条土路,两旁是低矮的砖房,偶尔有自行车叮铃铃地驶过。远处几个穿着汗衫的老人坐在树荫下下象棋,时不时朝这对穿着明显不同于当地人的姐弟投来好奇的目光。
沈兰从新加坡回来前,父亲刚刚过世。临终前,老人用颤抖的手指着床头柜抽屉,里面是一张泛黄的地图和一把铜钥匙。回老宅看看...这是父亲最后的嘱托。
来了。沈家耀突然站起来,指着远处。
一辆老式吉普车卷着尘土驶来,停在车站前。车上跳下来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脸庞黝黑,眼角布满皱纹。
是沈兰和沈家耀吧?男人操着浓重的口音问道,我是沈世员派来接你们的,叫我老李就行。
沈兰点点头,拉着弟弟上了车。吉普车沿着蜿蜒的山路行驶,路两旁的稻田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波浪。沈兰望着窗外,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她从未见过祖宅,父亲生前也很少提起,只知道那是一座建于民国时期的老宅院,叫。
沈叔公...沈世员是我祖父的什么人?沈兰试探性地问道。
老李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沈先生是你祖父的堂弟,这些年一直守着老宅。他顿了顿,你们是第一次回来?
嗯,父亲去世前让我们回来看看。
老李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车子拐进一条更窄的山路,两旁的树木越来越密,阳光被茂密的枝叶过滤成斑驳的光影。
大约半小时后,吉普车停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门上两个大字已经褪色,但依然能辨认出来。老李下车推开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沈兰和沈家耀跟着老李走进院子,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都愣住了。
那是一座中西合璧的三层建筑,灰白色的外墙爬满了常春藤,拱形的窗户上镶嵌着彩色玻璃。正门是传统的中国式样,却有着西式的门廊和立柱。整个建筑散发着一种时光凝固的奇异美感,既庄严又神秘。
这...这就是我们家祖宅?沈家耀瞪大了眼睛。
沈兰也感到一阵恍惚,仿佛穿越回了另一个时代。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包里的铜钥匙,心跳得更快了。
沈先生在书房等你们。老李领着他们穿过铺着青石板的前院,院中一棵古老的银杏树投下大片阴影。
推开厚重的木门,室内的光线很暗,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旧书的气味。沈兰的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客厅的布置——红木家具、青花瓷瓶、墙上挂着几幅泛黄的字画,一切都保留着几十年前的样子。
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沈兰抬头,看见楼梯上站着一个瘦高的老人,约莫七十多岁,穿着深灰色的长衫,头发花白但梳得一丝不苟。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
沈...沈叔公?沈兰试探着叫道。
老人缓缓走下楼梯,每一步都像是经过精确计算。他走到沈兰面前,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突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像,真像。
像谁?沈兰不解地问。
沈世员没有回答,只是转向沈家耀:这是你弟弟?
是的,我叫沈家耀。少年主动伸出手。
沈世员轻轻握了握,然后对老李说:带他们去东厢房安顿下来吧,晚饭六点。
东厢房在二楼,走廊尽头。房间比想象中要宽敞,两张单人床,一个衣柜,还有一张书桌。窗户朝东,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老李放下行李:厕所在走廊尽头,洗澡要去一楼。晚上九点后尽量不要外出走动,老宅子...有些年头了,不太安全。
什么意思?沈家耀敏锐地捕捉到了话中的异样。
老李避开他的目光:就是提醒你们注意安全。晚饭时沈先生会告诉你们一些事情。说完,他匆匆离开了。
沈兰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后院是一片荒废的花园,杂草丛生,隐约能看到一座小亭子的轮廓。更远处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在夕阳下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绿色。
姐,这地方有点怪。沈家耀坐在床上,压低声音说,刚才上楼时,我感觉有人在看我,但回头又什么都没有。
沈兰转过身:别胡思乱想,老房子都这样。话虽这么说,她自己也有种被注视的感觉,从踏入这座宅子的那一刻起。
晚饭在一楼的餐厅进行。长方形的红木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都是当地的家常菜。沈世员坐在主位,动作优雅地夹菜,很少说话。老李站在一旁,不时添茶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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