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屋之内,晦暗而宁静,唯有屋外愈发凄厉的风声,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哀歌。
叶玄牵着叶青儿在床边坐下,那冰冷的床板似乎也因这相依的温度而显得不那么硌人了。他将手中剩下的几颗紫浆果全都放在妹妹并拢的双膝上,那几抹深紫在昏暗中,像几颗沉甸甸的、凝聚了所有希望的宝石。
“快吃吧,青儿。”叶玄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而温柔,他依旧蹲在妹妹面前,保持着与她平视的姿态,这是一种无声的尊重与呵护。
叶青儿低头看着膝上的果子,又抬起眼帘,目光落在哥哥略显干裂的嘴唇和眉宇间尚未完全散去的疲惫上。她没有立刻动手,而是伸出小手,拿起那颗看起来最饱满的果子,双手捧着,递到叶玄嘴边,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满是执拗与恳求:“哥哥先吃。你不吃,青儿也不吃。”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在这朝不保夕的荒原上,分享食物,尤其是珍贵的食物,是刻入骨髓的本能,更是她对哥哥最纯粹的爱与依赖。
叶玄看着她小脸上那认真的神情,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他知道妹妹的性子,看似柔弱,实则倔强。他若不吃,她真的会一直举着。无奈之下,他只得就着她的手,张开嘴,在那颗紫浆果上,极其克制地咬下了最小的一口。果肉入口,那股微弱的酸甜汁液在口腔里弥漫开,瞬间激活了空乏的肠胃,饥饿感如同苏醒的野兽,更加凶猛地啃噬着他的意志。但他咀嚼的动作却缓慢而从容,脸上甚至还带着享受的微笑,仿佛品尝的是什么琼浆玉肴。
“嗯,真甜。”他咽下那口果肉,笑着对妹妹说,语气充满了肯定,“我们青儿快吃,凉了味道就差了。”
见哥哥终于吃了一口,叶青儿的小脸上才重新绽放出安心的笑容。她这才低下头,开始小口小口地吃起自己手中的果子。她吃得很慢,很珍惜,每一口都要在嘴里含一会儿,让那有限的甜意在味蕾上停留得更久些。她甚至舍不得一下子吃掉整个果子,而是吃几口,就停下来,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哥哥,仿佛在与他分享这份隐秘的欢愉。
叶玄静静地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欣慰于妹妹的懂事,酸楚于自己的无力,更多的是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怜爱。他注意到她嘴角沾上了一点深紫色的汁液,像一颗小小的美人痣,衬得她苍白的小脸多了几分生气。
他自然而然地抬起手,用自己粗糙却温暖的指腹,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掉那点痕迹。动作温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易碎的瓷器。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他低语,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那个独属于他的、充满宠溺的称呼再次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青儿。”
这一声“青儿”,与寻常的呼唤似乎并无不同,却又好像蕴含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魔力。它不像是一个简单的名字,更像是一个咒语,一个契约,将两人之间那超越血脉、深入灵魂的羁绊,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这是叶青儿所能感知到的、唯一的、也是全部的暖色,是她灰色童年里永不熄灭的灯火。
叶青儿听到这声呼唤,抬起眼,对着哥哥露出了一个毫无阴霾的、全然信赖的笑容。那笑容纯粹而明亮,瞬间驱散了土屋内的所有阴霾与寒冷。
叶玄也回以微笑,但胃里因那小小一口野果而引燃的饥饿之火,却烧得更旺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胃壁摩擦带来的空虚感,喉咙里也干渴得厉害。他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唾沫,那动作轻微得几乎无法察觉。心中默念:再忍忍,明天,明天一定能找到更多的食物。或许可以去更远的那个山谷看看,听说那里有野兔出没……
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妹妹身上,看着她像一只储存过冬粮食的小松鼠,将剩下的两颗果子小心地用手帕(一块洗得发白的旧布)包好,塞进了枕头底下,准备留着明天再吃。
“哥哥,给你留一个。”她放好果子,还特意拍了拍枕头,仰头对叶玄说。
“好,哥明天吃。”叶玄从善如流,心里却知道,那颗果子,最终还是会进入妹妹的肚子里。
夜色彻底浓稠如墨,土屋陷入了完全的黑暗,连星光似乎都无法穿透那厚重的贫困与绝望。寒冷如同活物,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缠绕上身,钻入骨髓。
“冷吗,青儿?”叶玄感觉到妹妹往自己身边靠了靠,低声问道。
“有一点。”叶青儿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
叶玄立刻将她整个搂进怀里,用自己单薄的胸膛温暖着她冰凉的小手和后背。他又将床上那张唯一的、边缘已经磨出毛边的旧兽皮拉过来,严严实实地裹在两人身上。兽皮带着一股淡淡的、属于阳光和草地的干燥气味,这是叶玄在天气好的时候,特意拿出来反复晾晒的结果。
兄妹二人就这样紧紧依偎在破旧的木床上,共享着彼此微弱的体温和这一张兽皮,抵御着荒原无尽的黑夜与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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