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香饵织网:宫闱暗战中的猜疑毒种 紫宸殿外的惊魂一刻,如同在沈璃本就紧绷的心弦上又重重拨了一下,余音震颤着缠上殿角的铜铃,“叮铃——叮铃——”,每一声都裹着深秋的寒意,像冰碴子刮过耳廓。风卷着太液池的残荷气息掠过,混着宫墙根下枯菊的冷香,偏偏那隐藏在丞相沈文渊身后的“影”,周身散着一股极淡的、类似铁锈的血腥气,硬生生压过了所有清雅,像一根淬了冰的尖锐细刺,扎进她步步为营的复仇棋局里——搅乱了原本的节奏,更让那层包裹在“侍女”身份下的伪装,多了几分被戳破的致命危险。 沈璃几乎是踉跄着退离紫宸殿的视线范围,指尖还残留着青铜香炉的余温,却抵不住后背窜上来的凉意。回到尚药局那间仅容一桌一榻的耳房时,她推开门的动作都带着虚浮,后背重重抵上梨木门板的刹那,清晰地触到门板上深浅不一的纹理——那是去年冬天冻裂的细缝,此刻缝里还积着些微尘,被她的衣料蹭得簌簌往下掉。冰凉的触感透过单薄的淡青色宫装层层渗入,贴着脊背漫过腰腹,最后缠上指尖,才让她因紧张而突突直跳的心脏稍稍平复了几分。 她缓缓滑坐在地,裙摆铺开在磨得发亮的青砖地上。那青砖被常年走动的鞋底蹭得泛出浅灰的光泽,缝隙里还嵌着一丝甘草的淡黄色粉末——是今早分拣药材时不小心掉落的,此刻沾在裙摆的兰草纹上,像极了她此刻紊乱的心绪。耳房的窗台上摆着一盆刚换过水的薄荷叶,叶片上的水珠在午后的微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水珠顺着叶脉往下滚,“嗒”地滴在窗沿的青砖上,溅开一小片湿痕,却照不进她眼底深处沉沉的凝色。 闭着眼,紫宸殿里的每一幕都像被浸了水的墨,在脑海里晕开清晰的轮廓。丞相沈文渊那句“姑娘果然心灵手巧”,语气温和得像春风拂柳,可他眼底的锐光却像淬了毒的针,扫过她时带着掂量器物般的审视——仿佛在判断她这枚“棋子”是否还有利用价值,又或是在怀疑她接近陛下的意图。慕容翊强忍不耐时紧蹙的眉头,额角突突跳动的青筋像蚯蚓般鼓着,他摔奏折时,米白色的宣纸纷飞,其中一张飘到她脚边,她余光瞥见上面“镇南王”三个字被墨渍晕染,那墨渍像极了三年前父亲被押上刑场时,溅落在雪地里的血,红得发黑,冷得刺骨。 更难忘的是那个叫“墨先生”的青衣幕僚。他走在丞相身后时,步伐轻得像猫踩雪,青砖地连一丝细微的声响都未曾发出;他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眉眼,可沈璃还是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那是一种刻意收敛到极致的冷,像深冬冻住的寒潭,只有在他抬手奉茶的瞬间,她才嗅到一丝极淡的血腥气,混着他衣料上的皂角味,那血腥气不是新鲜的甜腥,而是带着陈旧的铁锈味,显然是常年沾血才有的味道。 “影……”沈璃对着空无一人的耳房无声地吐出这个字,指尖冰凉得如同刚从冰窖里捞出来,指节因用力攥紧而泛出青白,连掌心都掐出了几道浅痕。记忆里,福伯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带着老仆特有的沙哑,还裹着北疆风沙的粗粝。 那时她才十二岁,坐在将军府的海棠树下,福伯蹲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把磨得发亮的弯刀——那是父亲斩杀北戎将领的战利品。福伯的粗布衣裳袖口磨出了毛边,手指上满是老茧,指节处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疤(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为了护父亲挡箭留下的)。他皱着眉,声音压得极低:“姑娘,你要记住,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战场上明刀明枪的敌人,是藏在暗处的‘影’。他们穿得跟普通人一样,可能是街边的小贩,也可能是府里的杂役,行踪比鬼魅还难寻。他们的刀快得很,杀了人连血都不会溅到自己身上,还专替沈文渊那老贼做脏事——查谁的底细,灭谁的口,甚至造假证据,只要给够银子,没有他们不敢做的。” 那时她还不懂,只觉得福伯的话太吓人,抱着他的胳膊撒娇说“有爹爹和哥哥在,不怕”。可后来沈家倒台时,她才明白福伯的话有多准。父亲被诬陷通敌的前一夜,府里的老管家突然“失足”掉进井里,而那管家,正是父亲派去查“影”行踪的人;母亲在狱中自尽时,原本守在狱外的两个侍卫,偏偏在那刻“被调走”,等她赶去时,只看到母亲手里攥着那支银质海棠簪,簪尖染着血;连兄长沈良“战死”的消息,也是“影”伪装成北疆的兵卒传来的——后来陈老告诉她,兄长其实是被“影”追杀,不得不隐姓埋名,那所谓的“战死”,不过是为了让沈文渊放松警惕。 父亲当时还抱着一丝君臣和睦的幻想,总说“陛下年幼,只是被奸臣蒙蔽”,一边忙着北疆的战事,一边搜集沈文渊的罪证,却没料到“影”的动作那么快——等他反应过来时,那封伪造的“通敌密信”已经摆在了慕容翊的御案上,满门抄斩的圣旨,像一道惊雷,劈碎了将军府所有的安宁。 如今,“影”竟然就这么近距离地出现在她面前!在这守卫森严的皇宫里,披着“幕僚”的外衣,堂而皇之地跟在沈文渊身边。沈璃猛地睁开眼,眸底闪过一丝厉色,随即又被她压了下去——她不能慌,一慌就会露破绽。丞相动用“影”,恰恰说明慕容翊对他的猜忌已经到了临界点,君臣之间的裂痕早就深到填不满了,否则沈文渊绝不会把这张藏在暗处的杀器,暴露在皇宫的众目睽睽之下。 这,正是她可以利用的机会。 沈璃扶着门板缓缓站起身,指尖划过门板上的木纹,那触感粗糙又真实,让她更加清醒。走到桌边时,她的指尖拂过摊开的药材账本,宣纸的纹理蹭过指尖,账本上“醉芙蓉”三个字是她用小楷写的,字迹娟秀,却带着几分刻意的工整。她想起前几日在密道里听到的对话——贵妃的贴身嬷嬷跟心腹宫女说,丞相的小妾解氏最近正闹脾气,因为丞相连着半个月没去她的院子,日日守在书房里,连她最爱的“醉芙蓉”香粉都没心思用了。 那“醉芙蓉”她是知道的。西域进贡的芙蓉露为底,得放在银器里隔水炖半个时辰,让香气充分散开;江南的珍珠粉要选当年新采的,放在石臼里捣上三个时辰,才能细得像雾;蜀地的甘松得去了根,只留细枝,还要用蜜酒泡过,才能中和它的涩味。这香粉调制起来耗时耗力,宫里只有尚药局存有少量,专供皇后和贵妃,寻常命妇连见都见不到。 一个计划像藤蔓般顺着她的思绪蔓延,带着急切的尖刺——她必须在沈文渊察觉到宫中有异,或是“影”查到她头上之前,用这盒“醉芙蓉”做饵,把解氏拉进来,再借着她的口,把假消息传给沈文渊,引爆他和慕容翊之间的猜疑。 接下来的三日,沈璃把自己的“侍女”身份演得滴水不漏。每日清晨,她提着紫檀木香盒去紫宸殿时,都会特意比平日早一刻钟——路上会遇到洒扫的小太监,她会笑着点头问好,偶尔还会帮他们捡起掉落的扫帚;调制凝神香时,她会根据慕容翊的脸色调整香料比例,若是陛下眉峰紧锁,就多放一分沉香,若是眼底有红血丝,就加半分薄荷,连李福全都说:“沈姑娘调的香,比太医的药还管用。” 处理尚药局的庶务时,她更是细致到极致。分拣黄芪时,会把带虫眼的挑出来,放在单独的竹篮里,留给自己煮水喝;研磨香粉时,会用细绢筛子过三遍,确保粉质均匀;新来的小宫女阿桃分不清甘草和黄芪,她就拿着两株药材,手把手教她看断面——“你看,甘草的断面是黄白色,有放射状纹理,黄芪是浅棕色,中间有个小黑洞。”阿桃学得认真,她还会笑着奖励一颗糖糕,那糖糕是尚食局给的,她自己舍不得吃,都攒着分给小宫女们。 可在这份平静之下,她的动作从未停过。通过陈老留下的暗线——宫外“百草堂”的老掌柜,她花了自己半年的月例银子,才换来关于“墨先生”的模糊消息。那老掌柜是陈老的旧部,头发都白了,下巴上留着山羊胡,说话时总爱捋着胡子。他给的消息藏在一根空心的甘草里,沈璃在耳房里拆开时,还能闻到甘草的甜香。 纸条上的字迹潦草却清晰:“姑娘,那人在相府名册上叫‘墨先生’,说是管古籍的,住后院‘静墨轩’。那院子偏得很,四周都种着竹子,连送饭的丫鬟都只能把食盒放门口,没人敢靠近。小的派去的伙计刚走到竹院门口,就被个黑衣人生生拦住,那黑衣人眼神冷得能冻死人,说‘再往前走一步,卸你一条胳膊’。姑娘,这主儿是‘影’里的大人物,您可别再查了,免得引火烧身。” 沈璃捏着纸条,指尖微微用力,纸条边缘被揉得发皱,纸屑粘在指腹上。“墨先生……”她低声念着,心里更确定了——能让“影”的人如此护着,定是直接听命于沈文渊的统领,说不定当年沈家倒台,他就是主谋之一。她把纸条放进烛火里,看着它烧成灰烬,灰烬被风吹到窗台上,落在薄荷叶上,像极了那些消散的亡魂。 随后,她拿着钥匙去了香料库。那库房门是梨花木做的,刻着缠枝莲纹,钥匙孔都包着铜皮,是尚药局最珍贵的地方。推开门,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架子上摆满了密封的瓷罐,每个罐子上都贴着黄纸标签,写着香料名称和入库日期。她从最上层取下一个描金瓷罐,那是西域芙蓉露,罐身是淡粉色,上面绘着芙蓉花,打开盖子,一股清甜的香气飘出来,露体是淡琥珀色,还带着细微的泡沫,那是新鲜的标志。 从左侧架子上取了江南珍珠粉,那粉装在白玉盒里,打开时,在光下泛着柔和的珠光,用指尖捻一点,细得像雪,一捻就化。最后从抽屉里拿出蜀地甘松,那甘松是晒干的细枝,深褐色,上面还带着细小的绒毛,闻着有股淡淡的松针香。 她把三种原料放在研磨台上,那台子是青石做的,表面磨得光滑,还留着之前研磨香粉的痕迹。先取两勺芙蓉露倒进银质小碗里,那银碗是母亲留下的,边缘有些发黑,却擦得锃亮。她用银勺轻轻搅拌,芙蓉露在碗里转着圈,泡沫慢慢消散,香气也越来越浓。 接着把珍珠粉和甘松按三比一的比例混合,放进青石研磨盘里。她拿起玉杵,那玉杵是羊脂玉做的,握在手里温温的,重量刚好。研磨时,她手腕轻轻用力,玉杵在石盘里转着圈,发出“沙沙”的轻响,甘松的碎末粘在杵上,她会用指尖轻轻刮下来,再继续研磨。磨了半个时辰,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石盘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盒“醉芙蓉”香粉终于成了。她用细绢筛子过了三遍,粉质细得能飘起来,颜色是淡粉色,像初春的桃花。她把香粉装进一个描金填彩的瓷盒里,那盒子是母亲的遗物,盒盖上绘着一朵盛开的芙蓉花,花瓣上嵌着细小的珍珠,虽不奢华,却透着精致。她还找了一块蜀锦方巾,天蓝色的,上面绣着兰草,把瓷盒包好,又取来一张素色花笺,用小楷写了“香赠有缘人,聊解深闺寂”九个字,字迹娟秀,还特意在“缘”字旁边画了一朵小小的芙蓉。 接下来,就是把这盒“饵”送出去。她找了张嬷嬷,那位曾在沈家伺候过的老嬷嬷。张嬷嬷当年因腿伤出宫,在西街开了家“锦绣坊”,绣的帕子在京里小有名气。沈璃借着买丝线的名义去了绣坊,刚推开门,就闻到一股丝线的甜香。 绣坊不大,墙上挂着各色丝线,红的、绿的、蓝的,像一道彩虹;桌子上摆着未完成的绣品,是一幅牡丹图,花瓣已经绣好了,正绣叶子。张嬷嬷坐在窗边,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绣花针,见沈璃进来,连忙放下针,笑着起身:“阿璃来了,快坐。” 沈璃把蜀锦方巾包着的瓷盒递过去,声音压得极低:“嬷嬷,麻烦您把这个送到相府,给解夫人的贴身侍女春桃,就说是‘一位故人’送的,别提我的名字。” 张嬷嬷接过盒子,指尖顿了顿,眉头皱起来:“阿璃,相府那地方是非多,你这是……” “嬷嬷,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沈璃垂着眼,声音带着恳求,“您放心,不会连累您的。”她从袖袋里掏出一袋碎银子,那银子是她攒的,沉甸甸的,“这是一点心意,您收下。” 张嬷嬷推辞了半天,最后还是收下了,她握着沈璃的手,指尖粗糙却温暖:“阿璃,你在宫里要好好的,凡事多留心。” 沈璃点点头,转身离开了绣坊。街上的风带着深秋的凉意,吹得她裙摆飘动,她回头望了一眼绣坊的招牌,那招牌是红底黑字,写着“锦绣坊”,心里暗暗祈祷:一定要顺利。 三日后,张嬷嬷托人带来消息,说东西已经送到春桃手里了。沈璃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是等解氏上钩。 果然,两日后的午后,尚药局接到消息,相府解夫人要取避暑药茶。沈璃早就跟负责登记的小太监打好了招呼,让他把春桃引到自己的耳房。 春桃来的时候,穿着一身浅绿色的侍女服,腰间系着粉色绢带,绢带上还挂着个小荷包,里面装着香粉。她手里提着一个朱漆食盒,食盒上雕着缠枝纹,一看就是相府的东西。见到沈璃,她连忙行礼:“沈姑娘,我家夫人让我来取药茶。” 沈璃笑着点头,把早已备好的药茶递过去。那药茶装在白瓷壶里,壶身上裹着棉巾,防止烫手。“春桃姐姐辛苦,这药茶里放了金银花和薄荷,夫人若是觉得苦,加一勺蜂蜜就好。” 春桃接过壶,正要道谢,沈璃突然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像说悄悄话:“春桃姐姐,我跟你说个小窍门。夫人用‘醉芙蓉’时,加一点珍珠粉调和,不仅皮肤会变亮,还不容易干燥。” 春桃眼睛一亮——解氏最近正愁香粉太干,她连忙点头:“多谢沈姑娘!我回去就告诉夫人!” 春桃回到相府后,把沈璃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解氏。解氏正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醉芙蓉”的瓷盒,闻言立刻来了兴致。她取了一点香粉,加了半勺珍珠粉,用指尖调和均匀,轻轻拍在脸颊上。对着铜镜一看,果然见肌肤透着自然的光泽,之前的干燥感也消失了,她不由得笑起来:“这沈姑娘真是个妙人。” 解氏是沈文渊去年纳的妾,才十八岁,长得娇俏,皮肤白得像雪,沈文渊很是宠爱,给她住的“芙蓉院”比正房还精致。她心思单纯,平日里除了梳妆打扮,就是盼着丞相来陪她,如今得了沈璃的“指点”,又对皇宫里的生活好奇,便让春桃送了一盒绢花给沈璃。 那盒绢花装在描金盒子里,打开时满是香气。有红牡丹、粉月季、白兰草,都是用蜀锦做的,花瓣上还绣着金线,牡丹的花蕊是用珍珠做的,一看就价值不菲。沈璃收到时,心里暗暗点头——解氏果然上钩了。 她回赠了一小瓶玫瑰香露,那香露是她用尚药局的玫瑰花瓣做的,加了薰衣草汁,适合睡前用。她把香露装在一个淡绿色的琉璃瓶里,瓶身上刻着兰草纹,看着精致又不张扬。春桃带回给解氏时,解氏打开一闻,顿时喜欢得不得了,当晚就用了,连做梦都笑着。 一来二去,沈璃和解氏通过春桃,渐渐有了一种隐秘的“友谊”。解氏送的东西越来越贴心:有时是一块绣着芙蓉花的手帕,有时是一小盒精致的点心,甚至还有一支银质的发簪;沈璃回赠的也都是女子喜欢的物件,或是一盒新制的香膏,或是一张写着美容方子的纸条,偶尔还会写几句宫里的趣事,比如“今日御花园的菊花开了,黄的像金子,白的像雪”。 沈璃始终很有耐心,从不打听相府的事,更不提朝政。每次春桃来,她都只聊香道和养颜,偶尔会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宫里规矩多,说话都得小心翼翼”,或是“陛下最近心情不太好,我们做下人的都不敢大声说话”,刻意营造出一种单纯、无害的形象。 解氏久居深宅,身边都是些阿谀奉承的人,难得遇到一个能懂她喜好、又不图她好处的“朋友”,渐渐就对沈璃生出了信任。有一次,春桃带来的点心盒子里,夹着一张解氏亲手写的纸条,字迹稚嫩却真诚:“沈妹妹,最近老爷总在书房过夜,连晚膳都不陪我吃了。听管家说,南方不太平,老爷天天愁眉苦脸的,我却帮不上忙,心里好难受。” 沈璃捏着纸条,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纸上还带着解氏身上的香粉味。她知道,火候到了。 按照约定,这日春桃会来取润手膏。那润手膏是沈璃特意为解氏做的,加了乳木果油和蜂蜜,能缓解秋冬的干燥。她把润手膏和一小盒“醉芙蓉”放在桌上,又在耳房的门后放了一个小板凳,营造出“这里很僻静”的氛围。 午后的阳光斜着照进耳房,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春桃准时来了,穿着还是那身浅绿色侍女服,只是绢带上换了个新荷包。沈璃把东西递过去时,脸上故意露出犹豫的神色,眉头微蹙,眼神闪烁,像是有话要说却不敢说。 春桃是解氏的心腹,最是细心,见状连忙停下脚步,低声问:“沈姑娘,您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沈璃咬着下唇,牙齿轻轻陷进柔软的唇肉,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她四下看了看,确认耳房外没人,才伸手把春桃拉到门后,声音压得极低,还带着明显的颤抖:“春桃姐姐,这话……我本不该说,可夫人待我这么好,我若是瞒着,心里实在不安……” 春桃被她凝重的神色感染,也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帕子都被捏得变了形:“姑娘但说无妨,只要是对夫人好的事,我一定记在心里。” “我……我前几日夜里不当值,路过紫宸殿偏殿时,偶然听到两个公公在说话……”沈璃的声音更低了,几乎要贴在春桃耳边,尾音因恐惧而发颤,“他们说……陛下因为南方藩王的事,发了好大的火,摔了好几本奏折。还说……陛下疑心相爷,觉得相爷和藩王来往密切,正在暗中派人查……查一些旧书信,说那些书信能证明相爷和藩王有勾结……” 她说到这里,突然停住,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像纸一样,连连摆手,后退半步:“不行!我不能再说了!这是杀头的罪!春桃姐姐,你就当没听见!千万别告诉夫人!万一传出去,我死了没关系,还会连累夫人的!” 她越是害怕,春桃越觉得这是真的,心脏“怦怦”直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连忙上前一步,抓住沈璃的手,语气急切:“姑娘放心!我绝不说出去!您快别吓自己了,我这就走!” 沈璃这才像是松了口气,把润手膏和香粉塞进春桃手里,匆匆道:“快走吧,以后……若无必要,别再来找我了,我怕被人发现。” 春桃怀揣着这个秘密,心神不宁地回了相府。解氏正在梳妆台前试新的发簪,见春桃回来,笑着问:“沈姑娘给的润手膏呢?快给我看看。” 春桃把东西递过去,看着解氏欢欢喜喜地打开瓷盒,将润手膏涂在手上,感受着细腻的滋润,终究是没忍住。她凑到解氏耳边,把沈璃的话原原本本、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最后还加了一句:“夫人,沈姑娘当时吓得都快哭了,说这是她亲耳听到的,绝假不了!” 解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手里的瓷盒“啪”地掉在地上,润手膏撒了一地,散发出淡淡的乳木果香气。她呆呆地站着,脑子里一片空白——“陛下疑心”“通敌书信”“杀头的罪”,这些字眼像锤子一样砸在她心上。她虽然不管朝政,却也知道,一旦被陛下疑心,相府就完了,她这个小妾,下场只会更惨。 “你……你说的是真的?”她猛地抓住春桃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春桃的肉里,眼神里满是惊慌。 “千真万确!”春桃疼得皱着眉,却还是急忙点头,“沈姑娘素来老实,绝不会说谎!她还说,怕连累您,不让我告诉您呢!” 解氏顿时慌了神,在屋里来回踱步,裙摆扫过地上的润手膏,留下一道道痕迹。她一会儿抬手按住胸口,一会儿又抓着头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啊?我得告诉老爷!必须让老爷知道!” “夫人,沈姑娘说不能传出去……”春桃小声提醒。 “糊涂!”解氏厉声打断她,语气里满是急切,“这是关乎老爷性命的事!怎么能瞒着?你现在就去前院,看看老爷回来没有!一见到老爷,就立刻告诉我!” 春桃不敢再反驳,连忙跑出去。可沈文渊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白天在皇宫议事,晚上回府还要和幕僚商量南境的事,连后院的门都没踏进来过。春桃跑了三趟前院,得到的消息都是“丞相在书房议事”。 解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桌上的点心放凉了,她一口没动;新做的衣裳送来了,她也没心思试。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想着沈璃的话,一会儿怕丞相出事,一会儿又怕自己被连累,眼泪把枕巾都打湿了。 春桃劝她:“夫人,不如写封信让小厮转交吧?” 她却摇头:“不行!这种事不能假手他人,万一被人截了,就完了!” 就在她焦虑万分的时候,府里的管事匆匆来报:“夫人,齐王爷来了,正在前厅和丞相议事,您要不要过去伺候?” “齐王爷?”解氏猛地抬起头,眼里瞬间闪过一丝光亮。 齐王爷慕容铭是当今皇帝慕容翊的远房堂叔,论辈分虽是长辈,可论权势却连个四品京官都比不上 —— 他的 “齐王爷” 爵位还是先帝在位时,念及宗室血脉稀薄,才勉强封的闲职,既无兵权在手,也无实职分管,说白了就是个领着朝廷俸禄、混吃等死的闲散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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