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嫔的声音,像浸了蜜的软刀子,轻轻刮过沈璃的耳膜:“沈璃啊,本宫瞧着,你是个有几分运道的。只是这运道,有时太盛了,反倒烧手。”她斜倚在铺着雪白狐皮的贵妃榻上,指尖慵懒地拨弄着腕间一串润泽的碧玺珠子,那双与柳夫人如出一辙的杏眼,此刻却淬着冰,没有半分温度地落在沈璃身上,“命太硬的人,在这宫里,活不长。柳姐姐将你送来,是让你‘帮衬’本宫,不是让你处处抢了风头,惹得一身腥臊。。。。。。”
她顿了顿,尾音拖长,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敲打:“懂么?该藏的时候,就得把尾巴夹紧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太急着冒尖儿,那尖儿,第一个就得被削了去。”说话间,她另一只手,状似无意地、极其轻柔地抚过自己尚平坦的小腹,那动作里蕴含的意味,不言而喻——这是她如今最大的依仗,也是最致命的软肋。
沈璃跪在冰凉坚硬的金砖地上,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汀兰水榭里浓郁的沉水香混着兰息,腻得人发闷,与永巷的腐霉味是两个极端,却都令人窒息。她清晰地感受到上方那两道审视的目光,像冰冷的蛇信子,舔舐着她的后颈。
“奴婢明白。”沈璃的声音平静无波,像一潭不起涟漪的死水,“娘娘金玉良言,奴婢定当谨记于心,安守本分,为娘娘分忧。”每一个字都吐得清晰而恭顺,挑不出半点错处。
“明白就好。”丽嫔似乎满意了,指尖收回,拢了拢鬓边一丝不存在的乱发,“去吧。管好你的嘴,也管好你的手。本宫乏了。”
“奴婢告退。”沈璃恭恭敬敬地叩首,起身,倒退着,一步步退出这奢华却压抑的内殿。直到厚重的锦缎帘子在身后落下,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香气和目光,她才微微吸了口气,空气中残留的熏香依旧浓烈,却比殿内稀薄了许多。
她被安置在汀兰水榭配殿旁一个狭小的耳房里。地方不大,但窗明几净,有床有桌,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梳妆匣。比起永巷那稻草铺就、挤着十几个人的排房,已是天上地下。一个名叫春杏的宫女被指派来服侍她,说是服侍,更像是监视。春杏年纪不大,眉眼间却透着宫里人特有的世故和精明,话不多,手脚麻利,眼神总是不经意地扫过沈璃的举动。
日子在一种表面平静的诡异氛围中滑过。沈璃每日的任务极其简单——整理丽嫔库房里那些堆积如山的香料药材。各宫巴结新宠,送来的奇珍异香数不胜数。她只需分门别类,登记造册,若有需要,再按方子配些简单的香囊或熏香。丽嫔似乎真的把她当成了一个需要“藏锋”的器物,暂时束之高阁。陈太医来过一次,隔着帘子为丽嫔请脉,沈璃远远侍立,只得到老人一个意味深长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眼神交汇。
柳夫人也递牌子入宫过一次。在丽嫔的内殿待了足有大半个时辰。沈璃在廊下侍立,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压低了的笑声和私语,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纱。柳夫人出来时,依旧是那副雍容华贵的模样,看到沈璃,脚步微顿,脸上绽开一个无懈可击的温柔笑意,语气熟稔得像是对待自家晚辈:“沈璃啊,气色瞧着好多了。在娘娘身边当差,更要尽心才是。”那双眼睛深处,却是深潭般的平静,窥不出一丝波澜。
沈璃垂首应“是”,指甲却深深掐进了掌心。棋子。她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位置。柳夫人和丽嫔之间那条无形的、用利益和血缘编织的线,坚韧而致命。她必须沿着这条线走,却也要时刻提防,不被这线勒断脖颈。
平静的表象并未维持太久。
刚过半月,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裹挟着湿冷的雨雪席卷了皇城。这场倒春寒来得又急又猛,宫墙根下的青砖缝隙里,前几日还探头探脑的嫩草芽,一夜之间便被冻得蔫黄发黑。
寒意无孔不入,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预兆。
先是尚衣监几个负责浆洗的粗使宫女病倒了,发着高热,咳得撕心裂肺。接着,司设监负责搬运炭火的小太监也倒下了几个,症状如出一辙。起初并未引起太大注意,只当是寻常风寒。然而,病倒的人数却在短短两三天内急剧攀升,像瘟疫的触角,迅速蔓延到各司各监。
恐慌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
“瘟神!是瘟神来了!”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词,恐慌便如同燎原的野火,在低贱的宫人堆里疯狂蔓延开来。
咳嗽声、压抑的呻吟、恐惧的哭泣,在宫墙的阴影下交织回荡。各宫的主子们闻风色变,立刻下令紧闭宫门,严禁低等宫人靠近,生怕被那无形的“瘟神”沾染。太医署的大门几乎被各宫派来的管事太监踏破,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内侍们此刻也面如土色,只求能多讨得几副预防的汤药。
药味,浓郁得呛人的药味,开始不分昼夜地弥漫在偌大宫苑的每一个角落,却丝毫无法驱散人们心头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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