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地,掠过京畿郊外的官道,卷起细碎的尘沙,打在玄色的甲胄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这风依旧带着冬日的凛冽,刮在脸上微微生疼,却早已失却了北境那等能穿透棉絮、刮骨蚀髓的酷寒。风里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那是京畿之地特有的气息 —— 是街巷里早点铺子蒸腾的热气,是市井间孩童追逐的嬉笑,是深宅大院中炊烟的淡香,是属于人间烟火的温吞,悄然中和了风的凌厉。
官道早已被清扫一空,平坦宽阔的路面延伸向远方,仿佛一条黑色的绸带,铺展在苍茫的天地间。一支大军正沿着官道缓缓前行,如同一条蜿蜒盘踞的玄色巨龙,龙身绵延数十里,一眼望不到尽头。玄色的铠甲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沉郁的光泽,甲叶碰撞间,发出整齐划一的 “甲甲” 声,沉闷而有力,如同大地的脉搏在跳动。
大军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每一面旗帜都承载着一段血与火的记忆。有的旗帜边角已经磨损,被利刃划开的裂口在风中翻飞,如同战死者不甘的嘶吼;有的旗帜被尘土覆盖,原本鲜艳的色彩变得黯淡,却依旧能辨认出上面绣着的 “燕” 字与狰狞的兽纹;更有几面旗帜上沾染着暗红的血渍,那是敌人的血,也是将士们自己的血,在岁月的沉淀下,凝结成一道道残酷而光荣的印记。每一面旗帜都带着百战余生的煞气,带着斩将夺旗的骄傲,在风中舒展,宣告着胜利者的归来。
队列中的将士们,个个身姿挺拔,眼神坚毅。他们的脸上带着风尘与疲惫,眼角的皱纹里嵌着北境的沙砾,嘴唇干裂,肤色是被风雪侵蚀后的黝黑。但他们的脊梁依旧挺直,手中的兵器紧紧握住,哪怕铠甲上布满了伤痕,哪怕战袍早已破旧不堪,他们身上那股历经沙场洗礼的英气与悍勇,却丝毫未减。老兵们沉稳地迈着步伐,目光扫过前方的道路,眼神中带着对故土的眷恋与对和平的期盼;年轻的士兵们则难掩心中的激动,时不时偷偷抬眼望向远方,那里,是他们魂牵梦萦的京城。
距离京城尚有十数里之遥,空气中便已弥漫开一股不同寻常的热浪。那并非冬日里应有的温度,而是一种源自人心的炽热 —— 是无数百姓的期盼,如同积蓄了许久的潮水,即将汹涌而出;是满城人的激动,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蕴藏着无尽的能量;是千万人的狂喜,如同沸腾的江水,足以撼动天地。这股热浪顺着风的方向蔓延开来,先是轻柔地拂过将士们的脸颊,随后便越来越浓烈,让每一个人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快。
终于,在队伍前方将士的欢呼声中,巍峨的京城轮廓出现在了地平线上。那是一座巨大的城池,高大的城墙由青灰色的砖石砌成,绵延数十里,如同一条沉睡的巨兽,守护着城中的万千生灵。城墙之上,垛口林立,旗帜飘扬,隐约可见守城士兵的身影。随着大军不断前行,京城的轮廓愈发清晰,朱红色的城门巍峨壮观,城门上方的城楼飞檐翘角,气势恢宏。再往深处望去,便能看到那象征着权力与秩序的皇城建筑群,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如同镶嵌在城中的无数珍宝,庄严而肃穆。
即便是最沉得住气的老兵,在看到这熟悉的景象时,呼吸也不由得急促了几分。他们用力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目光,浑浊的眼眸中泛起了晶莹的泪光。多少个日夜,他们在北境的冰天雪地里浴血奋战,在异国的土地上忍饥挨饿,支撑他们的,便是心中对这片土地的眷恋,对京城的思念。如今,他们终于回来了,回到了这片生他们养他们的土地,回到了这座魂牵梦萦的京城。
然而,比京城轮廓更令人震撼的景象,出现在了城门外。
人,密密麻麻的人,无边无际的人潮,如同潮水般汇聚在城门之外,将宽阔的御道两侧挤得水泄不通。从高大的城门洞开始,沿着御道向远方延伸,一直到视野的尽头,黑压压地跪满了前来迎接王师的百姓。他们的身影层层叠叠,如同盛开在冬日里的黑色花海,绵延不绝。
这些百姓衣着各异,却都带着同样的虔诚与激动。穿着体面长衫的士绅们,平日里注重仪态,此刻却不顾地上的尘土,双膝跪地,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热切地望向大军归来的方向;布衣短打的贩夫走卒们,脸上带着风霜的痕迹,此刻却满脸通红,激动地搓着双手,眼神中充满了崇敬;拄着拐杖的白发老翁们,佝偻着身躯,艰难地跪在地上,花白的胡须在风中颤抖,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牵着稚子的妇人们,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低声对孩子说着什么,眼中满是温柔与骄傲。
此刻,无论身份高低,无论贫富贵贱,他们都无一例外地朝着大军归来的方向,虔诚地跪伏在地。许多人手中捧着粗糙的陶碗,碗里盛着清澈的米酒,那是他们家中最好的佳酿,特意为凯旋的将士们准备;还有些人捧着热腾腾的粥饭、金黄的面饼,蒸汽袅袅升起,带着诱人的香气,这便是古礼中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的场景,简单却饱含着最真挚的情谊。更有无数人手中高举着临时采摘的松柏枝,那翠绿的颜色在冬日里显得格外珍贵,象征着坚韧与希望;还有些人手中挥舞着扎制的彩绸,红的、黄的、粉的,在风中飘动,如同跳跃的火焰,点燃了整个迎接的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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