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斋,这座被遗忘在皇宫深处的废弃宫殿,像一头沉眠的巨兽,匍匐在紫微宫西侧的阴影里。殿外的朱漆大门早已斑驳开裂,暴露出里面暗沉的木色,门楣上 “漱玉斋” 三个鎏金大字,一半已经脱落,剩下的也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只有几丛顽强的狗尾草从砖缝中钻出来,在风里微微晃动,像是在为这座死寂的宫殿增添一丝微弱的生气。
推开殿门时,会发出 “吱呀” 的刺耳声响,那声音在空旷的宫苑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凉。殿内更是死寂,光线透过破损的窗棂,斜斜地洒进来,在地面上投下长短不一的光斑,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 那些尘埃在空中缓慢地旋转,仿佛凝固了时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霉味、灰尘味和淡淡药味的气息,那是常年无人居住的阴冷,和皇帝昏迷后熬煮汤药留下的痕迹,深入骨髓,让人忍不住打寒颤。
张婆子靠在床榻边的矮凳上,腰背佝偻得几乎要贴到膝盖,像是被几十年的岁月和近日的忧虑重重压弯。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衣裙,袖口和领口都打着补丁,那是她在宫里当差多年,唯一能穿的便服。她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着慕容翊冰凉的手腕,那手腕枯瘦得几乎只剩下骨头,皮肤松弛地贴在骨头上,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连脉搏都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偶尔一次极其轻微的跳动,才能让她稍稍安心。
张婆子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指腹反复摩挲着慕容翊手腕上的皮肤,那皮肤冰凉得像块寒玉,她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温暖它,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丝岌岌可危的生机。她的眼角布满了深深的皱纹,那些皱纹里嵌着不易察觉的血丝 —— 自从慕容翊昏迷后,她就几乎没合过眼,白天守在床榻边喂药擦身,用银匙一点点将熬好的参汤送进皇帝干裂的嘴唇里,晚上就靠在这张矮凳上打个盹,怀里揣着一个小小的铜铃,只要床榻上有一点动静,就立刻惊醒。
此刻,她的头微微垂着,呼吸有些沉重,胸口随着呼吸缓慢起伏,却不敢真的睡过去。她的耳朵警惕地听着床榻上的任何细微声响,比如慕容翊均匀(或者说微弱)的呼吸声,比如被子滑落的窸窣声,甚至是灰尘落在锦被上的细微声音。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以前的日子 —— 那时慕容翊还年轻,意气风发,每次来漱玉斋(那时还是他偶尔休憩的地方),都会笑着喊她 “张婆婆”,让她煮一壶好茶。可现在,那个能笑着说话的皇帝,却躺在这里,连呼吸都微弱得随时会断绝。
不远处的角落里,老太医蜷在一张破旧的竹椅上打盹。竹椅的扶手已经开裂,椅面上铺着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那是老太医自己带来的。他须发皆白,花白的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在脑后,花白的眉毛紧紧蹙着,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没有舒展,嘴角还时不时抽搐一下,像是在梦里也在为皇帝的病情焦虑。他的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医官袍,袍角沾着些许药汁的痕迹,那是连日来熬药、试药留下的。
老太医是太医院里最资深的院判,姓苏,宫里人都称他 “苏院判”。他医术精湛,年轻时曾治好过先帝的顽疾,深得皇室信任。可面对慕容翊的昏迷,他却束手无策 —— 皇帝是中了一种罕见的慢性毒药,那毒药无色无味,混入日常饮食中,日积月累,毒素便侵入了五脏六腑。苏院判已经尝试了无数种药方,比如用天山雪莲熬汤,用千年人参吊气,甚至冒险用了西域传来的解毒草,可慕容翊的病情始终没有好转,若不是靠着每日三顿的参汤吊着一口气,恐怕早就不行了。
苏院判的脚边放着一个半旧的药箱,药箱打开着,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药材和工具 —— 有晒干的雪莲花瓣,有切成薄片的人参,有细小的银针,还有一个小小的瓷碗,碗里还残留着一点黑色的药渣。那是他今早刚熬好的药,喂给慕容翊后,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此刻,他虽然闭着眼睛,却没有真的睡着,耳朵一直留意着床榻的方向,心里默默盘算着接下来该尝试什么药方。
殿内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张婆子和苏院判的呼吸声,还有偶尔从殿外传来的、极其微弱的风声 —— 那风声穿过空旷的宫苑,吹过破损的窗棂,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是有人在低声哭泣。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格外漫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
突然 ——
“唔……”
一声极其微弱、破碎的,几乎不像是人声的抽气声,从床榻上那具沉寂了太久的身体里逸出。那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死寂的殿内炸开。紧接着,床榻上的人猛地痉挛了一下,枯瘦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先是指尖轻轻颤了颤,然后是指节,像是在挣扎着摆脱什么无形的束缚。
张婆子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原本有些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大,几乎要凸出眼眶!她的心脏 “砰砰” 地狂跳起来,像要跳出胸腔,血液一下子冲到了头顶,让她有些头晕目眩。她不敢相信地扑到床前,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 此刻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床榻上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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