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在身后沉重合拢,门轴发出 “吱呀” 一声冗长的呻吟,像是承载不住这宫闱深处的阴谋与寒意。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只余下窗外侍卫巡逻时铠甲摩擦的 “窸窣” 声 —— 那声音规律而冰冷,玄铁甲片碰撞的质感透过窗纱传来,如同敲在沈璃心头的警钟,每一次响动都让她的神经紧绷几分。
慕容翊最后那深深的一眼,此刻仍在她脑海中盘旋。那目光复杂得如同深渊:有探究,像在审视一件尚未辨明真伪的珍宝;有审视,带着帝王对臣民的绝对掌控欲;有警告,暗示着 “你的生死皆在我手”;甚至还有一丝她无法解读的幽暗情绪,或许是犹豫,或许是对 “沈家旧案” 的隐秘忌惮。这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化作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困在这方铺着明黄绒毯、燃着昂贵熏香的华丽牢笼之中。
“保护功臣,待查清沈家旧案”。
这十个字,此刻在沈璃耳边反复回响,如同最锋利的软刀。刀身裹着 “恩典” 的蜜糖,刀刃却藏着刺骨的寒意 —— 功是救驾之功,让她从掖庭罪奴一跃成为从四品尚宫;过是疑似逆贼同党甚至主谋之过,让她从云端跌落,被软禁在乾清宫偏殿。而 “沈家旧案” 这四个字,更是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那桩被尘埃覆盖十余年、早已被世人刻意遗忘的血色冤屈。
沈璃清楚,这绝非恩典。慕容翊此举,是将她推到整个宫廷乃至前朝的风口浪尖,既是最危险的试探 —— 看她是否会在流言与压力下露出破绽;也是最残酷的煎熬 —— 让她亲眼看着世人对沈家的议论,亲身体会 “罪奴之后” 的标签有多沉重。
消息像长了翅膀的毒虫,带着淬毒的流言,迅速蛀透了乾清宫的铜墙铁壁。不过半日功夫,各种版本的议论便在后宫与前朝蔓延开来,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沈璃困在中央。
浣衣局的水井边,两个穿着粗布宫装的宫女正搓着衣物,皂角泡沫顺着她们的手指滴落,混着井水的冰凉。其中一个宫女压低声音,眼神却瞟向乾清宫的方向,带着几分猎奇:“听说了吗?靖安侯被押走前,指着沈尚宫喊,说她才是宫变的主谋!”
另一个宫女手里的棒槌猛地顿在石板上,溅起水花:“真的假的?沈尚宫不是刚救了陛下吗?前几日还风风光光迁去怡兰轩,怎么突然就成主谋了?”
“谁知道是不是苦肉计!” 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宫女插了话,她拧着床单上的水,语气带着几分笃定,“你们忘了?她是罪臣沈渊的女儿!沈家当年可是通敌叛国的重罪,满门抄斩!她一个罪奴,心里能不恨陛下?救驾说不定就是为了靠近陛下,好趁机报仇!”
尚食局的膳房里,几个太监正忙着给各宫送晚膳。一个捧着食盒的小太监凑到管事太监身边,声音发颤:“刘管事,您说…… 沈尚宫会不会真的被关起来了?我刚才路过乾清宫偏殿,见禁军侍卫守得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管事太监瞪了他一眼,却也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陛下说是保护,实则就是圈禁审查!你没听前朝的人说吗?沈家旧案要重查了!这可是要掀起滔天巨浪的事,咱们这些小角色,少掺和,少议论,免得引火烧身!”
前朝的金銮殿上,气氛更是凝重得让人窒息。每日上朝时,官员们奏事的声音都比往日小了几分,眼神闪烁,不敢与龙椅上的慕容翊对视。当年参与审理沈家案、弹劾沈渊,甚至从中获利的官员,更是人人自危。
吏部尚书王大人攥着笏板的手指泛白,手心的汗浸湿了笏板上的木纹 —— 当年他正是靠着弹劾沈渊 “通敌”,才从侍郎升为尚书。此刻他站在队列中,总觉得慕容翊的目光会随时落在他身上,每一次帝王的咳嗽,都让他心跳加速。
御史台的李御史更是坐立难安,他当年负责记录沈家案的庭审,不少 “罪证” 都是经他手整理上报。昨夜他一夜未眠,翻出家中藏着的旧案卷宗,看着上面自己工整的字迹,只觉得后背发凉 —— 若是沈家真的翻案,他这条命恐怕难保。
而这一切风暴的中心 —— 沈璃,却被隔绝在乾清宫偏殿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殿内的陈设精致依旧:紫檀木书桌,汝窑青瓷瓶,瓶中插着的白菊还是昨日新换的,花瓣上还沾着晨露。但这精致的环境,却像一个镀金的鸟笼,让她喘不过气。
沈璃表现得异常平静,甚至可称得上逆来顺受。
每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负责伺候她的宫女便会端来洗漱用品 —— 青盐、牙粉、素色绢帕,都是按照尚宫的规格准备的。沈璃会慢条斯理地洗漱,动作轻柔,仿佛只是在寻常的怡兰轩,而非被软禁的偏殿。
早膳通常是小米粥、清蒸鲈鱼和几碟爽口小菜。鲈鱼是御膳房特意做的,肉质鲜嫩,却放凉了几分。沈璃只舀了半碗粥,用小勺轻轻搅动,偶尔喝一口,鲈鱼却只动了一筷子,便推到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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