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
永王府内已有了年节的气氛。
廊下挂起了红灯笼,丫鬟仆役们换了新衣,管事们忙着清点年货、准备祭祀。空气里飘着腊肉和糕点的香气,与往常肃穆的王府气象迥异。
竹心斋内却依旧冷清。
青罗坐在窗边,手中捧着一卷《刑案辑要》,目光落在书页上,却久久未翻动。窗外的喧闹仿佛与她无关,那层无形的屏障将她与这节日的气氛隔离开来。
一月过去了。
自那夜崩溃后,她将自己彻底沉入书海与礼仪之中。如今行走坐卧,已与京中贵女无异,连海棠那般挑剔的人也挑不出错处。
“姐姐。”
薛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难得的轻快。
青罗抬眼:“进来。”
薛灵推门而入,脸上带着笑意。他走到青罗身边,压低声音道:“有好消息。”
青罗放下书卷:“说。”
“美人姐姐要进京了。”薛灵眼中闪着光,“侯爷安排好了——她会以林蕴的身份到侯府过年。”
青罗的心跳漏了一拍。
阿章……林蕴……
那个即将十六岁,却已在半年间一手建立起风信子情报网的少女,要来了。
“什么时候到?”她问,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三日后。”薛灵道,“侯爷已派了稳妥的人去接应,一路都有安排,不会有差池。”
青罗轻轻吐出一口气,压在心头一个月的沉郁,似乎松动了一分。
故人要来了。
在这陌生冰冷的京城,终于要有熟悉的人了。
“还有,”薛灵继续道,“苏三爷那边也传来消息——乘风驿的京城栈点已经落定。他在西市盘下了一处茶楼,明面做生意,暗里做联络点。”
青罗心中一钝∴苏三,你为何还要来?
“他人呢?”青罗问。
“他已北上,但不会直接入京。”薛灵道,“他会先在京郊落脚,等风头过了再进来。毕竟……他在京城露过面,有些人认得他。”
青罗点头:“谨慎些好。”
“还有,”薛灵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五星令牌——与青罗设计的那枚一模一样,只是尺寸更小,更方便隐藏,“这是风信子在京城的据点位置和联络暗号。美人姐姐到后,会亲自打点,届时姐姐若有需要,可随时联络。”
青罗接过令牌。
令牌触手温润,五星图案在烛光下泛着暗光。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心头涌起复杂情绪。
半年多前,她将五星图案画下来交给了阿章,如今已成了风信子的信物,成了连接无数暗线的标志。
而这一切,竟是一个十五岁少女在半年间建立起来的。
阿章……那个初见时还有些怯懦的少女,如今已可与她并肩作战。
“薛灵,”青罗抬起头,眼中重新有了神采,“谢谢你。”
薛灵看着她眼中的光,心中终于松了口气:“姐姐能振作起来就好。”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王爷这几日,似乎有些不对。”
青罗神色微敛:“如何不对?”
“常独自在书房待到深夜,偶尔会来竹心斋外站一会儿,却从不进来。”薛灵低声道,“王爷近日常召幕僚密谈,像是在筹划什么。”
青罗沉默。
这一个月来,她与纪怀廉的关系,降至冰点。两人见面时,她行礼,他点头,再无多话。她知道他在查案,也知道他在防备姚皇后的下一步动作。
“随他吧。”青罗淡淡道,“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薛灵欲言又止,最终只点了点头。
小年夜的晚膳,纪怀廉难得来了竹心斋。
海棠布好菜,恭敬退到一旁。青罗起身行礼:“王爷。”
“坐。”纪怀廉在她对面坐下,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近来……可好?”
“谢王爷关心,妾一切安好。”青罗垂着眼,声音平静无波。
纪怀廉看着她的侧脸。
一个月不见,她瘦了些,下巴尖了,眼下有了淡淡的青影。但那种沉静的气质,却愈发明显——不是从前的疏离,而是一种经过淬炼后的冷澈。
就像一块玉石,被打磨去了所有棱角,只剩温润而坚硬的内核。
“在看书?”他问。
“是。”青罗道,“承蒙王爷借书,妾受益匪浅。”
“可有收获?”
青罗抬眼,与他对视:“有。妾明白了许多……从前不明白的事。”
权力的本质,这个时代的规则。
纪怀廉听出了她话中的深意,沉默片刻,才道:“明白就好。”
两人不再说话,默默用膳。
席间只有碗筷轻碰的声音,安静得让人窒息。
海棠站在一旁,垂着眼,心中却波涛汹涌。
这一个月,她看得清楚——这位小娘子与王爷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两人看似相敬如宾,实则疏远得像是陌生人。
而她,要做的不仅是教礼仪,更是要摸清这其中的缘由。
晚膳后,纪怀廉起身:“本王还有事,你早些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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