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咱说那李采臣,在天桥底下凭着一根“大痒痒挠”立了威,那是心情大好。但他这人是个闲不住的主儿,尤其是兜里有了钱,腰杆子硬了,心里头那股子“折腾劲儿”就又上来了。
“李爷,咱回府?”
耿彪手里提着路边刚买的二斤切糕,吃得满嘴白糖,一脸的憨厚。
“回府干嘛?回去听那个没脑袋的太监给我念礼单?还是听你嫂子考我《三字经》?不回!坚决不回!”
李采臣把肩上那根死沉死沉、裹着厚蓝布的量天尺往上一颠,那分量压得他脚下的青石板都“咯吱”作响。他整了整身上那件不太合身的长衫,虽然穿得像个读书人,可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匪气,是怎么也遮不住。
“彪子,你记住喽。刚才在天桥,咱们那是‘动武’,出了一身臭汗,这叫‘劳力’。现在,咱们得找个地儿‘修文’,熏陶熏陶,这叫‘劳心’。走,带你去个雅致的地界儿——琉璃厂!”
……
北平,琉璃厂。
这地方跟天桥,那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天桥是下九流的喧嚣,充满了汗味、油烟味和牲口粪便味,那是老百姓的乐呵地儿;而琉璃厂,那是上九流的虚伪,空气里飘着的都是陈年的墨香、书页的霉味,还有那藏在宽袍大袖里的铜臭味。
街道两旁,尽是古色古香的斋、馆、阁。红漆的柱子,烫金的牌匾,橱窗里摆着的是宋元的瓷器、明清的字画。人来人往的,不是戴着圆眼镜、夹着书包的教授,就是提笼架鸟、手里盘着核桃的遗老。
这里的人说话,那是低声细语,透着股子“文化人”的酸腐气和傲气。
但这股子宁静与斯文,随着李采臣这对主仆的到来,瞬间就被打破了。
“借光借光!让让嘿!别碰瓷啊!”
李采臣肩上扛着那根半人高、胳膊粗、用厚蓝布裹着的大家伙,跟个闯进瓷器店的推土机似的,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中间。
他这造型实在太雷人。长衫的前摆撩在腰带上,露着里面的短打裤子,肩上扛着个疑似“顶门杠子”的凶器,后面还跟着个像黑铁塔一样、嘴里嚼着切糕的耿彪。
路过的文人雅士们吓得纷纷避让,一个个掩着鼻子,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这俩“莽夫”,生怕被那棒子蹭一下,那就是伤筋动骨。
“李爷,这琉璃厂看着也没啥啊,全是破烂。”耿彪四处张望,看着那些发黄的旧书和破碗,一脸的不屑,“还不如天桥热闹呢。”
“你懂个屁。”
李采臣一边走,一边用那双开了“雷眼煞瞳”的眸子扫视着两旁的店铺,嘴角挂着冷笑:
“这地儿的水,比八大胡同还深。在这混,全靠这双招子。你看着那些都是真宝贝?哼,十件里头有九件半是昨晚刚出窑的,剩下半件那是修补过的。但这帮人就爱这个调调,这叫‘雅趣’,其实就是‘冤大头’。”
正说着,前头一家名为“博古斋”的大店门口,围了一圈人,里头传来了激烈的争执声,打破了琉璃厂的斯文。
“这可是正经的‘宣德炉’!大明宣德年间宫里出来的!掌柜的,您给两百大洋?您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一个略带沙哑、却透着股子傲气和悲愤的声音传了出来。
李采臣耳朵一动,脚步停了:“哟,有热闹?走,瞧瞧去!看戏不嫌台高!”
两人挤进人群。
只见柜台前,站着一个身穿洗得发白、袖口都磨破了的旧长衫的中年人。这人瘦得跟螳螂似的中年人,脸色蜡黄,留着两撇八字胡,看着像是个落魄的教书先生。
但他那双眼睛,虽然看似浑浊,但在偶尔的开阖间,却透着股子精明和落魄交织的贼光。
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尊古朴的铜炉。那铜炉色泽温润,呈现出一种迷人的栗壳色,包浆厚重得像是一层油脂,看着就是个大开门的老物件。
柜台里头的掌柜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放大镜,正对着那铜炉左看右看,眉头紧锁,一脸的纠结:
“唐先生,不是我不识货。这东西看着是真,但这底款……怎么看着有点‘肉’呢?这‘大明宣德年制’几个字,虽说规整,但这气韵……两百大洋,不少了。现在的行情您也知道,兵荒马乱的,谁还玩这个啊。”
“放屁!”
那被称为唐先生的中年人一拍桌子,气得胡子直哆嗦,颤抖着嘴唇说道:
“我唐某人虽然家道中落,但这双眼还没瞎!这是祖传的宝贝!当年我太爷爷在宫里当差时候赏下来的!两千大洋,少一个子儿都不卖!既然你不识货,我换一家!我就不信这偌大的北平城,还没个识货的人!”
说着,他就要抱起铜炉走人,那动作决绝,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慢着!慢着!”
那掌柜的显然是看出了这东西不凡,生怕漏了宝,一咬牙,赶紧从柜台后面绕出来拦住:
“唐先生,别急啊!买卖不成仁义在嘛!行!一千五!这是我的底线了!再多我这铺子都得押给您了!要是真的,我就当交个朋友,咱们细水长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