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艇的引擎声彻底消失在黑暗的下游,河面只剩下被搅乱的波纹和死一般的寂静。王猛等人的懊恼与咒骂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陆子谦充耳不闻。他僵立在冰冷的河水中,脑海里如同掀起了一场海啸,反复回放着那张惊鸿一瞥的侧脸——冷峻、熟悉,却又在此刻显得无比陌生和狰狞。
陈国华!
省厅工作组的陈国华副组长!
那个一直以刚正不阿、精明干练形象出现,多次在关键时刻给予他支持和信任的人,竟然就是隐藏在层层迷雾之后,操纵着胡大庆、张建军,策划了制假窝点、匿名信、甚至不惜动用司法力量陷害他的“九爷”?!
这怎么可能?!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愚弄的愤怒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窒息。他想起陈国华在公安局里对他说的“铁证如山”、“你立了大功”,想起他部署行动时的“果断坚决”,想起他宣布自己官复原职时的“正气凛然”……这一切,原来都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自己从头到尾,都在他的掌控和利用之中!
“谦儿!你到底怎么了?看见鬼了?”王猛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脸上写满了担忧和不解。
陆子谦猛地回过神,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河腥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乱!绝对不能在此时此地露出破绽!陈国华(或者说“九爷”)虽然逃脱,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认出了他!这是目前唯一,也是最大的优势!
“没……没事,”陆子谦声音有些沙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恢复正常,“刚才有点……脱力。让他们跑了,太可惜了。”
王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陆子谦的反应不对劲,但也没再多问,啐了一口骂道:“妈的,这帮孙子跑得真快!还动了枪!肯定是那条大鱼!”
“清理一下痕迹,我们立刻撤!”陆子谦果断下令,“今晚的事情,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包括……包括工作组其他的人。”他特意加重了最后一句。
王猛和兄弟们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陆子谦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都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撤离了旧船闸,沿着原路返回。一路上,陆子谦沉默得可怕,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将之前所有支离破碎的线索重新串联:
陈国华(九爷)作为省厅工作组的副组长,拥有极高的权限和信息渠道,能提前获悉很多行动部署,这完美解释了“警告电话”和检查组恰到好处的进驻;
他能调动某些层面的官方力量,甚至影响司法,这解释了韩工程能被弄出来作伪证;
他利用工作组打击胡大庆、端掉制假窝点,看似是在执行公务,实则是借刀杀人,清除知道太多内情或者不听话的棋子,同时也能借此获取自己的信任,将自己牢牢绑在他的战车上,或者……在合适的时候作为弃子牺牲;
那辆黑色上海轿车,尾数86,或许就是他与外界联系的座驾之一;
而他的最终目的,恐怕不仅仅是金钱,借助这条贯穿南北的黑线所构建的网络,其图谋可能更大……
想通了这些,陆子谦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自己一直在与恶魔共舞,却浑然不觉,甚至还一度将其视为救星!
回到二纺厂,已是凌晨。陆子谦让王猛等人回去休息,严令守口如瓶。他独自回到厂长办公室,关紧门窗,内心的波涛依旧无法平息。
他现在该怎么办?
直接揭发陈国华?证据呢?仅凭黑暗中惊鸿一瞥的侧脸?谁会相信一个年轻厂长对省厅副组长的指证?更何况,陈国华在系统内经营多年,关系盘根错节,自己贸然行动,无异于以卵击石,很可能在开口之前就被彻底“解决”掉。
找张老板?张老板显然知道更多内情,他提醒自己老码头是陷阱,指引自己去拦截,他是否早就怀疑甚至确认了陈国华的身份?他此刻又在哪里?是否安全?
巨大的无助感和危机感将陆子谦紧紧包裹。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蜘蛛网中央,而那只最大的蜘蛛,刚刚从眼前溜走,依旧隐藏在暗处,随时可能给予他致命一击。
天色微亮时,厂区广播里传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昨夜省厅工作组在老码头打击走私犯罪集团的行动中,遭遇犯罪分子激烈抵抗,发生交火,我方有人员伤亡,具体情况正在进一步调查核实中……
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再次引发了厂内外的震动和种种猜测。
陆子谦知道,这是陈国华(九爷)在混淆视听,将一次针对他自身抓捕行动失败的结果,粉饰成了一场“遭遇激战”的功绩,并且很可能借此机会,将他需要灭口的人在混乱中“合理”地清除。
上午,脸色沉重、手臂吊着绷带(不知真假)的陈国华,竟然在几名干部的陪同下,再次来到了二纺厂!
他当着不少厂干部的面,紧紧握住陆子谦的手,语气沉痛而“诚恳”:“子谦同志,昨晚的行动,我们付出了血的代价!犯罪分子太猖獗了!都怪我指挥不力啊!让你受委屈了,也感谢你之前提供的线索,虽然没能抓住首犯,但沉重打击了他们的气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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