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茨冈尼亚的沙砾,在指缝间悄无声息地流逝。林祈在这个埃维金聚落已经待了快三个月。他不再是那个需要靠分享物资来换取生存许可的纯粹外来者,而是成了聚落里一个有些特别,但已被普遍接受的成员。人们习惯了他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脸,习惯了他总能想出些小法子改善生活——无论是用废弃金属片制作更有效率的取水器,还是教女人们辨认几种新的、可食用的沙地块茎。
他也终于知道了那对姐弟的名字。姐姐叫萨菲拉,在古茨冈尼亚语中寓意着“智慧与黎明之子”;弟弟就是卡卡瓦夏,意为“地母神赐福之子”。名字是她们的母亲留下的最后祝福。萨菲拉确实人如其名,虽然年纪小,但思维敏捷,处事公允,在年轻一代中很有威信,连一些长者也会听取她的意见。卡卡瓦夏则愈发黏着林祈,那双瑰丽的眼眸里充满了对外面世界的好奇,以及对这位“林祈哥哥”毫无保留的崇拜。
这三个月的融入,让林祈深刻体会到了埃维金人与卡提卡人之间那近乎凝固的仇恨。每一次外出搜寻物资的小队遭遇卡提卡人,几乎都会爆发流血的冲突,带回伤亡的消息。聚落里的气氛就会随之压抑好几天,悲伤和愤怒如同实质,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林祈亲眼见过一个刚刚失去儿子的母亲,是如何撕心裂肺地诅咒所有卡提卡人;也见过像岩石一样沉默的老兵巴尔,他脸上的每一道疤痕似乎都在诉说着与卡提卡人的血债,他坚信只有杀光卡提卡人,埃维金人才能真正安全。
但林祈也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他看到一些老人,在夜深人静时,望着篝火喃喃自语,说着“这样打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孩子们不该过这种日子”之类的话。他看到一些失去了太多亲人的家庭,眼神中除了悲伤,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对战斗本身感到了厌倦。
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在一个商讨如何应对越来越频繁的沙暴和日渐减少的猎物的聚落会议上,林祈在发言的最后,小心翼翼地提出了那个禁忌的话题。
“……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尝试加固东边岩洞的防御,另外,关于西边那片可能有地下水的区域……”他话锋一转,声音平稳却清晰,“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和占据那片区域的卡提卡部落接触一下?哪怕只是划定彼此的狩猎范围,减少不必要的冲突,也能为我们争取更多寻找水源和食物的时间。”
话音落下,整个帐篷里瞬间死寂。原本还有些嘈杂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祈身上,充满了惊愕、不解,甚至还有被冒犯的愤怒。
“林祈!”首领霍桑,那位当初允许他留下的中年男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声音严厉地打断了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和那些刽子手谈划定范围?他们只认得刀子和鲜血!”
“我们有多少人死在他们手里?我父亲的仇还没报!”一个年轻战士腾地站起来,眼睛通红地瞪着林祈。
老兵巴尔更是冷哼一声,看都不再看林祈一眼,仿佛他说了什么极其愚蠢的话。
林祈没有退缩,他迎着霍桑的目光,平静地解释:“我知道这很难。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持续的冲突消耗着我们本就不多的力量。如果我们能把用于防备和复仇的精力,更多地投入到寻找更深的水源,开垦耐旱的作物上……”
“够了!”霍桑猛地一拍面前的矮桌,不容置疑地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林祈,你为我们做了很多,我们感激你。但和卡提卡人谈判,绝无可能!以后不要再提了!”
林祈看着霍桑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以及其他族人脸上混杂着复杂情绪的表情,知道此刻再多说无益。他点了点头,不再言语。种子已经播下,需要时间,也需要……现实的压力来催芽。
接下来的日子,聚落的处境果然如林祈所预料的那般,越发艰难。几次外出狩猎都收获寥寥,之前发现的一处小水源也渐渐干涸。紧张和焦虑的情绪在聚落中蔓延。人们脸上的愁容越来越多,连孩子们似乎都感受到了这股压力,玩耍时的笑声也少了许多。
林祈注意到,霍桑和几位核心长老私下里聚集的次数明显增多了,帐篷里的争论声有时会持续到深夜。他没有试图去探听,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帮助照料病人,加固营地的防御,同时更细致地绘制着周边区域的地图,尤其是标注出几处他认为可能存在较大地下暗河的区域——这些地方,往往也处于卡提卡人的活动范围内。
他知道,决定性的时刻快要到了。
终于,在一个格外炎热的黄昏,霍桑派人来请林祈去他的帐篷。帐篷里,除了霍桑和几位熟悉的长老,萨菲拉也在,她安静地坐在角落,眼神却格外明亮。
霍桑看起来疲惫不堪,眼窝深陷,他示意林祈坐下,沉默了良久,才沙哑地开口:“林祈,你上次说的……和卡提卡人接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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