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往西山沉得只剩半截,天边的橘红像被泡软的胭脂,渐渐被灰蓝的暮色吞掉,风裹着后山的松针味往巷子里钻,吹得李云谦袖口发飘。他站在自家院门口,低头理了理腰间的陷阱绳——那是前几日从镇上杂货铺换的粗麻绳,浸过桐油,摸着发涩却格外结实,他在腰间缠了两圈,又把多余的绳头绕到手腕上打了个活结,确保遇事能立刻抽出来用。外层套着的粗布短褂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却是他最合身的一件,能刚好遮住绳结和藏在腰后的柴刀。
那把柴刀是去年冬天劈柴时特意磨的,刀身不过半尺长,却沉甸甸的,木柄被手汗浸得发亮。李云谦摸了摸刃口,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窜上来,心里踏实了些——这刀劈过冻土、砍过枯枝,应付三五个人的纠缠,该是够的。
“等等!”身后传来阿婆的声音,他回头时,见阿婆手里攥着个油纸包快步走过来,纸包外头还裹了层干净的粗布,“这里头是两个菜团子,掺了些黄豆面,扛饿。还有这个——”阿婆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个小布包,塞到他另一只手里,“是我去年晒的金银花,要是在山里着了凉,泡点水喝能舒坦些。”
油纸包还带着灶台的余温,能隐约触到团子的软乎,小布包里的金银花则散着淡淡的清香。李云谦捏了捏两个布包,喉结动了动,只说了句“您放心”,没再多话——他知道,说多了反倒让阿婆更牵挂,不如把话都留到回来时说。阿婆还想叮嘱什么,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胳膊,最后也只化作一句“天黑前要是能回,就回”。
出了院门,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家烟囱飘着淡白的炊烟,像细弱的丝带缠在灰蓝的天上。脚下的青石板路被前几日的雨泡得发潮,踩上去偶尔会发出“吱呀”的轻响,李云谦特意放轻脚步,沿着墙根往村口走。路过张屠户家时,他还特意往院里瞥了眼——院里的肉案擦得干干净净,张屠户媳妇正蹲在井边洗衣裳,木槌捶打衣裳的声音“砰砰”响,没瞧见陌生身影,也没闻见平日里偶尔会有的、属于黑石帮人的劣质烟草味,这才松了口气。
村口的老槐树比记忆里更粗壮些,枝桠伸得老长,像撑开的大伞,遮住了小半片天。赵伯已经到了,正靠在树干上抽旱烟,烟杆“吧嗒”响着,烟圈在暮色里散得很快。他肩上扛着把锄头,锄头把上挂着两个粗布袋子,裤脚沾了些新鲜的泥点,显然是从自家菜园直接过来的——赵伯的菜园在村西头,种着些萝卜和白菜,往年这个时候,他总会送些给李云谦家。
见李云谦来,赵伯连忙把烟杆在鞋底磕了磕,熄了火,声音压得低:“可算来了,刚看见村西头的刘二往这边瞅了两眼,那小子眼尖得很,还总爱跟黑石帮的人搭话,咱们得绕着点走,别让他瞧见咱们往山里去。”刘二是村里出了名的“碎嘴子”,谁家有点事转眼就能传遍全村,去年黑石帮的人来村里要粮,就是他领着去的几家殷实户,李云谦心里记着,点了点头,跟着赵伯往村后的小路拐。
那条小路平日里少有人走,两旁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草叶上还沾着露水,打湿了两人的裤脚,凉丝丝的。赵伯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叮嘱:“脚底下留神,昨儿下过雨,石头滑得很,别摔着。”他的声音在草叶的“沙沙”声里显得格外清楚,李云谦跟在后面,目光时不时扫过四周——这一带他小时候常来掏鸟窝,哪块有陡坡、哪块藏着暗沟,都记得清楚,可此刻心里却绷着弦,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在盯着。
走了约莫半炷香的工夫,风忽然变了方向,带着股潮湿的雾气从山里头涌出来,像轻纱似的裹住了两人。能见度一下子低了不少,眼前的树影都变得模糊,只有脚下的路还能勉强看清。赵伯放慢了脚步,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吹亮了举在手里——微弱的火光在雾里晃着,能照见前方几步远的路。“这雾来得邪乎,”赵伯嘀咕了句,“往年这个时候,后山很少起这么大的雾。”
李云谦没接话,只是把柴刀往腰后又挪了挪,确保伸手就能摸到。又走了一会儿,赵伯忽然停住脚步,指着前方雾里的影子:“到了,那棵老槐树就在前面,青石板就在树底下——去年我跟陈老实来的时候,还在树下埋了半坛酒,没想到这才多久,就派上别的用场了。”
李云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果然瞧见棵枝桠遒劲的老槐树,树干上有个明显的疤痕,是小时候被雷劈过留下的。他先绕着老槐树走了圈,指尖扒拉过灌木丛——没见着新鲜的脚印,也没闻见陌生的汗味或烟草味,只有泥土和野草的腥气,这才回头对赵伯点头:“您先歇着,我先把陷阱设上,免得待会儿来人措手不及。”
说着,他解下腰间的麻绳,在槐树四周的灌木丛里穿梭。第一道绊索设在树左侧的草从里,绳子离地面约莫半尺高,刚好能勾住人的脚踝;第二道设在树右侧,离地面稍高些,缠在了两根树干之间;第三道和第四道则分别设在通往山下和山上的小路上,每道绊索上都挂了三个空陶罐——这些陶罐是他从柴房翻出来的,口沿破了缺,摔在地上准能响得透亮,只要有人碰到绊索,他们就能立刻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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