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亮,李云谦就醒了。窗外的鸡刚打第二遍鸣,天还蒙着层淡淡的青灰色,院角老槐树的影子映在窗纸上,风一吹就轻轻晃。他轻手轻脚起身,怕吵醒里屋的阿婆——阿婆前几日受了风寒,虽已好转,却还得仔细歇着。伸手摸向枕头下的软布包,指尖触到瓷片的凉意才放了心:最完整的两片黄釉瓷片用细棉布裹着,边缘垫了晒干的艾草叶,防着路上磕碰;剩下的碎瓷片装在旧布口袋里,袋口用麻绳系了三道,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转身走到灶房,李云谦先往锅里添了半锅井水,又从柴堆里捡了些干松针和细柴。引火时他特意把火苗压得小小的,柴薪“噼啪”烧着,烟也只轻轻往上飘,生怕呛着里屋的阿婆。等水烧开的间隙,他蹲在灶门口剥红薯——是阿婆昨晚特意挑的蜜薯,表皮泛着红,摸起来软软的,一看就甜。指尖沾了黏糊糊的薯肉,他忍不住往嘴里塞了一小块,甜意顺着舌尖漫开,忽然想起小时候在老家跟着娘剥红薯的日子,心里暖融融的。
“云谦,怎么起这么早?”里屋传来阿婆沙哑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慵懒。李云谦赶紧应道:“阿婆您再躺会儿,水快开了,我把粥煮上就叫您。”说着加快手上的动作,把剥好的红薯切成小块,等水“咕嘟”冒泡时,一股脑倒进锅里,又抓了两把糙米撒进去,用长柄勺子搅了搅,盖上锅盖时还特意留了道缝,怕粥溢出来弄脏灶台。
阿婆披着厚棉袄走出屋时,灶房里已经飘满了红薯粥的甜香。李云谦盛了碗温热的粥递过去,又从墙角的陶缸里舀了小碟萝卜干——这萝卜干是阿婆上个月晒的,脆生生的,就粥正好。两人坐在灶台边慢慢吃,阿婆又絮絮叮嘱:“赵掌柜是个实诚人,就是年纪大了,说话慢,你问瓷片的事别急,听他慢慢说。要是他记不清当年的细节,也别追问,老人家记性难免差些,咱们能问着点线索就好。”李云谦一边点头,一边往阿婆碗里夹了块红薯,“您多吃点,一会儿走路才有劲。”
吃完早饭,李云谦把碗洗干净晾在竹架上,又反复检查了一遍怀里的瓷片包,确认没什么问题,才扶着阿婆锁好门,往镇上走。早上的风还带着点凉意,吹在脸上像贴了片薄冰,路边的野草挂着露水,沾湿了裤脚边,走起来凉丝丝的。偶尔有早起的农户赶着牛车经过,车轱辘碾过泥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车上装着刚割的青菜,还带着新鲜的泥土味;也有挎着竹篮的妇人,篮子里放着要去镇上卖的鸡蛋,见了阿婆就笑着打招呼,问她是不是带娃去办事,阿婆一一应着,脚步却没停——她怕去晚了,赵掌柜要去杂货铺帮忙,见不着人。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到了镇上的西街口。街口的老槐树下摆着个修鞋摊,修鞋的老人正低头穿线,旁边的小马扎上还放着个没修完的布鞋。阿婆领着李云谦往巷子里走了几步,就看见一家杂货铺,门板刚卸下一半,掌柜的正弯腰把盐袋摆到货架上,盐粒落在地上亮晶晶的。货架最上面堆着几袋面粉,印着“李家磨坊”的字样,旁边还摆着些针线、火柴,甚至有几个用红纸包着的鞭炮,像是过年剩下的。
“赵掌柜家在杂货铺后面。”阿婆说着,领李云谦绕到杂货铺后门。后门处堆着些空油桶,桶上印着“芝麻油”的黑字,旁边的墙角摆着个破竹筐,里面装着些烂菜叶,倒也收拾得干净。绕过油桶,没走几步就看见个小院子,院门口用竹篱笆围了圈,篱笆上爬着牵牛花的嫩藤,芽尖泛着绿,看着很有生气。篱笆门挂着个旧铜铃,风一吹就“叮铃”响,院门口的石榴树粗得要两人合抱,树皮裂着细纹,枝桠上挂着去年没摘完的干石榴,红彤彤的像小灯笼。
阿婆轻轻敲了敲竹门:“赵掌柜在家吗?”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探出头。老人穿件洗得发白的灰棉袄,袖口磨出了毛边,领口缝着块深色补丁,却干净得发亮;脸上布满皱纹,一笑就挤成了花,唯独眼睛亮得很,像浸在水里的黑琉璃。“是老嫂子啊!稀客稀客,快进来坐!”赵掌柜笑着侧身,把两人让进院子。
院子不大,却收拾得整齐。青石板路缝里长着青苔,踩上去软软的;路两边种着菠菜和油菜,绿油油的一片,旁边搭着小架子,爬着黄瓜藤,藤上结了几个顶花带刺的小黄瓜;墙角摆着几个旧花盆,是用老瓷罐改的,里面种着小葱,葱叶翠绿。院子中间的石桌磨得光滑,旁边放着两个小马扎,桌上摆着半盏隔夜茶,旁边的竹制茶筒上刻着“茶”字,虽有些褪色,却透着股雅致。
“老嫂子,坐!”赵掌柜热情地招呼,转身进屋倒了两碗菊花茶,茶碗是粗瓷的,却干净得没有一点茶渍。“这是去年自己晒的菊花,败火。”他把茶碗递过来,指尖还沾着点茶渍。阿婆接过茶,笑着开门见山:“赵掌柜,今天来是想麻烦您。这是我家远房娃云谦,前几天在山上捡着些黄釉瓷片,王大爷说可能是您以前瓷坊的东西,想让您给掌掌眼,说说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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