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内那短暂而激烈的冲突留下的硝烟味似乎还未散尽,但一种更沉重、更粘稠的寂静已然取而代之。吴涯感觉自己像一件刚被测试过的危险古董,张槐和王教授投来的目光复杂地交织着——有关切,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和一丝无法掩饰的疏离。他们亲眼见证了不化骨的力量,也亲眼见证了吴涯因此变得陌生的一瞬。那不再是他们熟悉的、带着书卷气的年轻学者,而是一个体内蛰伏着远古凶灵的容器。
鹞子显然很满意这微妙的变化。信任的裂痕一旦产生,便会自行蔓延,无需他再多费唇舌。他不再看吴涯,只是对黑牙打了个简洁的手势。黑牙默不作声地从背包里取出几节乌黑油亮的短棍,手法娴熟地拼接成一根近三米长的探杆。他并不急于踏上那通往未知的石阶,而是用长杆的前端,极其耐心地在每一级台阶的不同位置轻轻敲击、戳刺,时而俯身侧耳倾听反馈的声响。那谨慎到极点的姿态,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说明前方的危险。
“几位,请吧。”鹞子侧身,对吴涯三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脸上依旧是那副看似随和的笑容,但眼神里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他特意让吴涯走在黑牙之后,自己则紧随吴涯身侧,既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监视。
吴涯深吸了一口潮湿阴冷的空气,试图将**的疲惫和精神的混乱一同压下。刚才强行催动不化骨的力量震慑守护兽,如同饮鸩止渴,此刻反噬悄然袭来。他不仅能更清晰地“听”到体内那不祥骨骼的低语,甚至能感觉到一种冰冷的触感正沿着脊椎缓缓向上蔓延,试图触摸他的大脑。他咬了咬牙,迈步跟上黑牙的脚步。张槐与王教授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张槐的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匕首柄上,肌肉紧绷,如同随时准备扑出的猎豹。王教授则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向石阶两侧的岩壁,或许学术探究能暂时压制内心的恐惧。
灯光扫过,墙壁上的壁画变得愈发密集和清晰。不再是先前零散的图案,而是连贯的、叙事性极强的浮雕群。上面刻画着许多身形高大、装束奇特的先民,他们在一个似乎充满水流的地下环境中,进行着某种庄严而诡异的仪式。壁画的核心,正是那种巨龟形态的古老生物,它匍?在画面中央,散发着无形的威压。
“这些图案……描述得非常详细……”王教授的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他指着其中一幅,“看,这些先民,他们献上的不仅仅是牲畜和珍宝……他们……他们是在献祭自身!看这里,这个人正在割下自己的一缕头发,投入水中;那个,他似乎在剥离自己的一块皮肤……更可怕的在这里,这个仪式,参与者……他们的形态正在改变,与那龟形生物产生某种……连接?”
壁画上,一些先民的肢体隐约浮现出鳞片状的纹路,眼睛变得如同深海鱼类般空洞,甚至有人身下长出了类似蹼的结构。整个过程发生在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微光的水池旁,水池的形态与此刻他们上方祭坛的轮廓隐隐相似。
鹞子走在吴涯身边,闻言轻笑一声,语气带着一种洞悉秘密的淡然:“王教授果然学识渊博。但这并非简单的献祭,而是‘共生’。这座古城的先民,他们崇拜的并非遥不可及的神只,而是真实存在于这片天地间的、强大而古老的生命。他们通过一种特殊的契约和仪式,与这些生命体共享血肉、灵魂乃至寿命,从而获得操控水流、延年益寿,甚至更不可思议的力量。这便是古城力量的核心,也是我所说的‘共生之契’的真正面目。”
吴涯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鹞子的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他记忆深处那扇禁忌之门。不化骨碎片中那些模糊而血腥的画面——血肉扭曲融合、意识被强行侵入的痛苦嘶嚎——瞬间变得清晰起来!那根本不是什么传承记忆,那很可能就是某个古城先民进行“共生”仪式时的真实体验!自己体内的不化骨,莫非就是某个完成了共生、或者说……在共生过程中发生了异变的先民遗骸?那自己现在的状态,算是某种未完成的共生,还是……更糟糕的东西?
石阶盘旋向上,仿佛永无止境。越往上,空气反而越发潮湿阴冷,一种无形的压力如同水银般倾泻下来,压在每个人的胸口,连呼吸都变得短促而费力。吴涯胸口的不化骨持续散发着灼热,像一块烙铁,这灼热一方面似乎在对抗外界环境的侵蚀,让他比其他人稍显轻松;但另一方面,这热量也如同催化剂,加速着那不祥骨骼与他自身神经系统的连接,意识的边界正在进一步模糊。他必须调动全部的意志力,才能勉强维持“我是吴涯”这个基本认知。
这段攀登漫长而折磨,时间感已然错乱。就在精神与**都濒临极限之时,前方黑暗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点异样的光。不是手电筒的强光,也不是自然的天光,而是一种幽蓝色的、如同无数鬼火汇聚而成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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