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雨丝裹着凉意,敲打着《晚报》萧瑟的玻璃窗。大婉攥紧褪色的帆布包带,望着报社门口那棵落尽了叶的槟榔树,指节泛白。三年前,她就是在这里被主编当众斥责“文笔飘浮,不配吃新闻这碗饭”,哭着跑出大门时,槟榔树叶正像现在这样,一片片砸在她的伞面上。
“大婉?”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大婉猛地回头,撞进大辅带着笑意的眼里。他比记忆中瘦了些,格衬衫洗得发白,肩上却挎着崭新的相机包。“真的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大辅晃了晃手里的信,“来送稿?”
大婉的脸瞬间涨红。她怀里揣着的不是稿,是社区老年大学的诗歌征文报名表。正想找借口溜走,一个像大耿的声音炸响在耳边:“大辅!你还知道回来!”
大耿踩着溅满泥点的运动鞋冲过来,熊抱住大辅晃得他直趔趄。这个曾经在摄影部把相机镜头盖当弹珠弹,打碎了主编最爱的花瓷瓶的莽撞小伙,如今胳膊上竟别着“市政工程监督”的红袖章。“听说你在山区拍纪录片拿奖了!”
“大杨也来了!”大辅突然指向报社台阶。大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大杨正弯腰捡拾散落一地的图纸。她记得这个总是沉默寡言的设计师,当年因为坚持要在报道中曝光某楼盘的安全隐患,被广告部主任指着鼻骂“胳膊肘往外拐”,第二天就递交了辞职信。
四个人站在报社门口,像四块被时光冲刷过的礁石,沉默地望着彼此眼角的细纹。雨水顺着大杨的眼镜框往下淌,他推了推眼镜,小声说:“我来送新图书馆的设计图审批……你们呢?”
话音未落,一辆印着“消防”的红色面包车急刹在路边。车门打开,跳下来的消防员抱着一摞锦旗冲进报社,走廊里立刻传来编辑们惊喜的尖叫:“是‘消防’特别报道的后续!社区志愿消防队获奖了!”
大婉的心猛地一跳。那个由退休老人组成的消防队,是她每周三下午去老年大学教诗歌时,听大红他娘念叨了整辈的骄傲。“我们自己凑钱买灭火器,自学急救知识,上次要不是……”大红他娘总是说到一半就抹眼泪,因为没人愿意报道这群“老胳膊老腿”的故事。
“等等!”大耿突然抓住大辅的胳膊,“你去年是不是去道木社区拍过照片?就是那个有个老消防队员总拿着快板宣传防火的社区?”
大辅眼爆闪:“对!大似老人的快板还上了地方台新闻!”
大杨展开手里的图纸:“新图书馆的消防通道设计,我借鉴了道木社区的 (志愿消防站)布局……”
雨声似乎突然停了。四个人同时看向对方,仿佛有电流在彼此之间窜动。大婉颤抖着从帆布包里掏出那张被雨水搞湿的诗歌征文表,字迹在眼前模糊起来:“我们不是老废物,我们是社区的守护神……”
“走!”大辅一把抓起相机,“找主编去!”
主编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我不管!这个月的广告额度必须达标!那个社区消防的破稿赶紧撤下来,换成地产公司的软文!”
大婉的手停在门把上。三年前那个冷冽的下午,主编也是这样拍着桌,将她的稿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大耿却不管不顾,一把推开门:“大枘主编!您还记得我吗?”
大枘看见门口站着的四个人,嘴巴张成了“O”形。他认出了砸坏他瓷瓶的大耿,曝光他广告客户的大杨,被他骂哭的大婉,还有拍了组“负面新闻”被他勒令停职的大辅。“你、你们……”他抓起桌上的茶杯,手却抖得厉害。
“我们要报道道木社区志愿消防队。”大杨上前一步,将图纸在桌上摊开,“这是他们自建的小型消防站平面图,消防通道宽度比国家标准还多1米,完全是按照实战需求设计的。”
大辅打开相机,屏幕上跳出大似打快板的照片:“他们用报换了35件装备,去年成功扑灭了三起初期火灾,挽救了近百万财产损失。”
大耿掏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这是上个月的居民满意度调查,100%的受访者说,因为有这支消防队,晚上睡得特别踏实。”
大枘的脸色由红转白。他盯着照片里大似布满老茧的手,突然想起三十年前,自己刚当记者时,也曾为了一篇揭露黑作坊的报,在萧瑟里蹲守了近1个月。“可是……”他艰难地开口,“广告部那边……”
“主编!”大静编辑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挥舞着手机,“省报刚刚发了通稿!中宣部要表彰基层消防安全创新案例!道木社区志愿消防队上榜了!”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窗外的雨停了,一缕光穿过云层,恰好照在大婉怀里那张诗歌征文表上。她深吸一口气,念道:“‘当警报声刺破黄昏的雾霭,我们佝偻的脊背,就是社区最坚实的盾牌……’这是大似写的诗,他说想让更多人知道,老年人也能发光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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