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军靴刚碾过结霜的草甸,主楼方向就传来闷雷似的轰鸣。
他猛地抬头,月光下那堵歪斜的墙正簌簌抖落积雪,大块冻土裹着碎石砸在雪地上,扬起的冰尘像团灰雾,瞬间模糊了哨所的轮廓。
“通道!”老马医的羊皮袄被风掀起,他踉跄着指向坍塌处——原本通往地下室的水泥台阶被半面山墙压成了铁饼,钢筋像被抽走脊骨的蛇,扭曲着扎进雪堆里。
陈默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掏出来时屏幕冷得冰手,是小巴特的卫星短信,字迹断续得像被风扯断的线:“班长……困……氧气……不足……”
他的指节捏得发白。
三天前用悬索滑运送去的制氧机,此刻应该在地下室维持着最后几支氧气罐。
但坍塌的主楼压断了通风管,二氧化碳正像涨潮的海水般漫过封闭空间。
陈默转身冲向挖机,军大衣下摆扫过雪堆,带起一串冰珠。
“启动B方案!”他对着驾驶舱外喊,苏晴烟正抱着相机从集装箱里跑出来,围巾被吹得猎猎作响。
阿勇已经钻进工具车,改装过的液压泵发出低吼——那是陈默用挖机备用零件焊的应急顶撑系统。
“陆队!”对讲机突然炸响,是边防站的联络兵,“冰脊预埋炸药已进入倒计时,您是否确认激活?”
陈默的手在操作杆上顿住。
他想起三天前陆沉舟站在雷区线外,战术目镜后的眼睛像块淬过冰的铁:“这里的每块石头都标着界,你们能送物资,但别想动土。”
此刻那道铁幕正在崩塌——陆沉舟要炸掉冰脊,彻底切断民间力量渗透的可能,哪怕这会把困在地下室的巡边班长埋得更深。
驾驶舱的玻璃蒙了层白雾,陈默哈了口气,看见雪地里陆沉舟的影子。
那男人站在五十米外的观测点,引爆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的背挺得像根标枪,可肩膀在微微发抖——陈默认得这种抖,就像当年隧道坍塌前,他攥着图纸站在工地,指甲掐进掌心的疼。
“倒计时三十秒。”联络兵的声音像滴冰水落进陈默后颈。
他猛地扯下手套,拍响车载电台:“陆队长!地下室有四个人,氧气余量不超过十五分钟!”
对方沉默。
陈默听见自己的心跳盖过了挖机引擎的轰鸣。
他想起小巴特说过,陆沉舟的女儿去年在学校画过一幅《爸爸的界碑》,蜡笔画里穿军装的男人站在雪山下,碑座上歪歪扭扭写着“平安”。
此刻那幅画应该还贴在陆沉舟宿舍的墙上,和战术地图并排。
“二十秒。”
陈默抄起苏晴烟的相机,调出三天前拍的视频:阿雪把红围巾系在老马医脖子上,老人的皱纹里堆着笑;小巴特靠在医疗舱床边,举着对讲机说“太阳能板朝向15°”;巡边班长的脸只在监控里闪过半秒,眼尾有道疤,和陆沉舟的女儿照片里,那个抱着爸爸军装睡觉的小姑娘,有同款的小圆下巴。
他把视频切到公共频道。
“十秒。”
“陆沉舟!”另一道声音突然炸响,是柳参谋。
陈默看见观测点的探照灯晃了晃,柳参谋的军大衣没系扣子,跑起来像面旗子:“上级批准临时通行许可!撤离后必须恢复原状,否则我跟你一起上军事法庭!”
陆沉舟的手指悬在引爆键上方。
陈默盯着他的喉结动了动,像在吞咽什么。
十秒后,那只手垂了下去,引爆器砸在雪地上,溅起细小的冰花。
“只许带走人。”陆沉舟的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齿轮,“不留任何痕迹。”
陈默踩下挖机油门。
钢铁臂扬起时带起一阵雪雾,他记得五年前在G7工地,也是这样的臂展,托住过垮塌的桥梁。
此刻铲斗换成了定制的顶撑支架,液压杆顶进废墟的瞬间,冻土发出垂死的呻吟。
“阿勇!角度调3°!”陈默的额头抵着操作杆,汗水在零下二十度的空气里凝成冰晶。
苏晴烟举着补光灯爬上车顶,灯光刺破黑暗,照见扭曲的钢梁下,露出半截藏青色作训裤。
“我进。”陈默摘下头盔,挤过半米宽的缝隙。
钢筋刮过后背,他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却顾不上。
地下室的空气像泡在醋里,他的肺叶灼烧着,却能清晰听见微弱的喘息——在左侧第三根横梁下。
液压扩张钳的金属齿咬住变形的钢板,陈默的虎口震得发麻。
“再撑半分钟!”他喊,声音撞在混凝土墙上,惊落几片墙皮。
当缝隙终于裂开三十厘米时,他看见巡边班长蜷在角落,氧气面罩滑到下巴,怀里紧抱着本磨破边的日志。
“兄弟,醒醒。”陈默跪下来,把人往自己背上托。
班长的体重轻得让他心慌,像片被雪压垮的草叶。
但那只攥着日志的手死也不松,陈默只能连人带本子一起抄起,后背抵着冰凉的钢筋往外挪。
“出来了!”苏晴烟的尖叫混着闪光灯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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