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垭口灌入,卷起地上的尘土,发出呜呜的声响,打破了这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一群衣衫单薄的孩子正在一面布满蛛网般裂纹的土墙下跳着皮筋,脚下的操场与其说是操场,不如说是一块被岁月和雨水啃噬得坑坑洼洼的泥地。
每一次跳跃落下,都有细碎的泥土颗粒被震起,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的脆弱。
一位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的老人从村委会低矮的平房里迎了出来,他是雀儿山道班村的村长。
他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丝无奈和期盼,指着那面危墙介绍,这是村里唯一的校舍,九十年代凑钱建的。
可这几年,地基一直在下沉,墙体开裂得吓人,前阵子教育局来人评估,直接给了D级,孩子们只能分流到山下十几里外的中心校去,可路途遥远,很多家庭根本负担不起。
陈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他的目光越过孩子们嬉笑的脸庞,落在那片龟裂的土地上。
他走到操场中央,蹲下身,宽厚的手掌平贴在地面。
他闭上眼,像一位老中医在为大地号脉。
片刻后,他感受到了,那是一种来自地表之下的微弱而持续的空洞感,指尖仿佛能触碰到地下水流失后留下的虚空震颤。
这是典型的雨水侵蚀型土层流失,山区的常见病,却足以摧毁一个村庄的希望。
他站起身,从随身的帆布包里取出一个硬壳笔记本,翻到空白的一页,用一支磨秃了的铅笔在上面用力写下几个字:“操场改建 地基加固 排水系统重设”。
村长的讲述还在继续,陈默却已经开始绕着校舍勘察地形。
他的脚步沉稳而精确,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处细节。
很快,他便找到了症结所在——校舍西侧紧邻的山体,有明显的渗水痕迹,雨水常年累月地冲刷,掏空了校舍的地基。
方案在他脑中迅速成型:必须先在山体与操场之间开挖一道足够深的截水沟,将山水引导至村外的泄洪渠;然后,将现有操场下沉的地基挖开,用碎石混合土工布做成反滤层,层层填充,用挖机的重锤反复夯实;最后,在坚实的地基上铺设一层透水混凝土面层,既能保证操场的平整,又能让未来的雨水迅速下渗,不再侵蚀地基。
当陈默把这个方案告诉村民时,大多数人脸上都挂着怀疑。
他们见过来来往往的干部,听过太多不着边际的许诺,一个开挖机的外地人,能有多大本事?
陈默没有过多解释,他只是沉默地发动了那台红色的庞然大物。
在众人惊疑的注视下,巨大的挖斗被他操控得如同自己的手指般灵活,精准地探到一块已经断裂翘起的地砖边缘,轻轻一勾,一铲。
地砖被完整地掀起,露出了下面犬牙交错的巨大空洞,仿佛一张土地张开的、无声哭诉的嘴。
村民们倒吸一口凉气。
紧接着,他又取来两桶水,分别倒在完好的地面和一小片他用碎石临时铺就的试验区上。
完好的地面上,水流横溢,汇成一滩浑浊的泥浆;而在试验区,水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下渗,很快便消失无踪。
事实胜于雄辩。
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变成了压抑不住的惊叹。
当晚,村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阿妈颤巍巍地端来一盘熏得焦黄的腊肉,塞到陈默手里。
村里的半大少年们则不用任何人吩咐,自发地拿起撮箕和箩筐,开始清理施工区域的碎石和杂物。
施工的第一天,苏晴烟在操场对面的屋顶上架设好了延时摄影的机位,她要将这一切都记录下来。
镜头里,陈默的身影显得格外专注。
她发现一个细节,每次进行大面积开挖或平整作业前,陈默都会像个严谨的工程师一样,用一根粉笔在地面上画出精确的轨迹线和功能分区,误差甚至能控制在厘米级。
他不是在开挖机,而是在用一台巨大的画笔,为这片土地重新描绘骨骼。
孩子们成了最忠实的观众。
他们不敢靠近轰鸣的机器,就远远地围成一圈,学着陈默的样子,用小石子在泥地上涂鸦。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竟照着陈默画在草稿纸上的排水渠模型,用湿泥巴堆出了一个惟妙惟肖的微缩版。
陈默操作挖机路过时,巨大的机械臂在女孩头顶停顿了一下。
他熄了火,从高高的驾驶室里跳下来,走到女孩身边蹲下,宽大的手掌轻轻拨弄了一下那小小的泥巴水渠,用他那有些沙哑的嗓音轻声说:“这里,坡度要再低两度,水才能走得更快,不会淤积。”
女孩仰起头,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崇拜:“叔叔,你是从天上来的神仙吗?知道这么多。”
工程进行到第七天,天空突然变脸。
铅灰色的乌云从山那边翻涌而来,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很快便连成了雨幕。
刚用碎石填充好的地基面临着被暴雨冲刷的巨大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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