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陈默蹲在挖机履带旁,用铁丝捆紧松动的液压管。
工分本在他脚边摊开,被露水洇湿的字迹里,阿亮哥的十袋水泥、花蕊的三次管线修复、老张头的净水装置改造,正随着温度攀升慢慢显形。
山风卷着松针扫过他后颈,他忽然想起昨夜村民围在篝火旁的笑声——那是王老师和孩子们被救出后,第一次有人敢把烤土豆递到他手里。
“陈师傅!”阿强的喊声响在身后,装载机的柴油味先一步漫过来,“勘探组的测距仪防水套套好了,清障组的挖斗螺丝全检查过,液压泵压力值正常。”
陈默直起腰,看见阿强额角的弹片疤痕在晨光里泛着淡粉——那是他昨夜用扳手敲开最后一块碎石时,被飞溅的石屑擦伤的。
“设备清点完了?”陈默拍了拍裤腿的泥,指节在工分本边缘叩了叩,“工分结余呢?”
“净剩八百二。”花蕊抱着块木板从帐篷后转出来,工装裤膝盖的破洞又扯开半寸,露出里面新补的蓝布补丁,“阿亮哥说能用这钱买二十袋水泥,老张头算过,够修三个畜棚。”她晃了晃怀里的木板,上面用挖机铲斗边缘刻着“建材”“工具”“食品”几个歪扭的大字,“我用铲斗尖刻的,比笔写的经晒。”
苏晴烟的相机“咔嚓”一声,镜头里花蕊的侧脸被松针割出细碎的光斑。
她注意到女孩刻字时的手法——手腕压着木板,铲斗尖沿着预先画好的痕迹匀速移动,像老匠人雕碑。
“什么时候练的?”她凑近问。
花蕊耳尖泛红,低头用指甲抠木板上的木屑:“昨天看陈师傅修支撑架,他拿角磨机割钢板时……手稳得像量过尺。”
陈默没接话,目光扫过山坳里东倒西歪的篱笆和半埋在泥里的石磨。
王老师的帐篷前,三个孩子正用红蜡笔在碎砖上画画,最小的那个把“陈”字拆成了“阝”和“东”,歪在砖角。
他摸出兜里皱巴巴的工分本,指腹蹭过“手印墙”三个字——那是昨夜他在工分本最后一页补记的,字迹比平时重了三分。
“暂不撤离。”他突然开口,声音撞在晨雾里,惊飞了枝头的山雀。
阿强的装载机钥匙“当啷”掉在地上,花蕊的木板差点砸到脚面,苏晴烟的相机镜头晃了晃,刚好捕捉到阿亮哥叼着的烟“噗”地掉在泥里。
“设临时基建站。”陈默弯腰捡起工分本,指尖点着山坳里的断墙残瓦,“清淤泥、修畜棚、重建火塘——应急是救急,可日子要过下去,得把塌了的家当一桩桩垒起来。”他抬头时,看见老阿妈正扶着王老师往这边走,王老师怀里的作业本用塑料布裹得严实,封皮上“二年级一班”的字样被她用红笔描过,比昨天更艳了。
“好!”阿强最先反应过来,弯腰捡起钥匙在掌心拍得叮当响,“我这就去清村东头的淤泥,那片烂泥能埋半条腿!”
阿亮哥蹲下身捡烟,沾了泥的烟头被他在鞋底蹭了蹭,又重新叼回嘴里:“我去拆老李家垮了的院墙,砖还能用。”
老张头从帐篷里探出头,工具箱的锁扣在阳光下闪着光:“净水装置我再改改,保准能给全村供水!”
陈默望着他们散入晨雾的背影,忽然听见金属碰撞的脆响。
转头时,老李工正蹲在废弃磨坊前,拿扳手敲着半埋在土里的石磨盘。
他银白的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却仍一丝不苟地别着根铅笔——那是他做笔记时用来压纸的。
“陈师傅!”老李工抬头,眼镜片上沾着泥点,“这磨坊的石基没坏,拆了的木梁能当房架。”他指了指不远处那台报废的装载机,“我带小栓他们拆了那家伙的轴承和链条,能做手动绞盘。往后村民修房子吊个梁、拉个石,不用等挖机了。”
小栓是张卫国新部下里最年轻的,此刻正蹲在装载机旁,拿改锥撬着履带板。
他的迷彩服袖口挽到肘部,露出的手臂上还留着昨夜搭帐篷时被荆棘划的血痕。
听见老李工喊,他抬头笑了笑,改锥在金属上敲出两声:“李爷爷说这轴承能扛五百斤,我正验呢!”
陈默刚要应声,张卫国的部下大刘从围栏方向跑过来,作训鞋踩得泥点飞溅:“陈师傅!守夜时发现俩娃蹲在工具屋门口,缩成俩泥团子。问了半天才说,想借扳手修猪圈,又怕弄坏了赔不起。”他挠了挠后颈,作训服领口的“退伍军人”徽章闪了闪,“我给拿了块烤红薯,娃们攥着红薯直抖,手背上全是皴裂的口子。”
陈默没说话,转身走向工具屋。
门檐下的灯笼还没熄,暖黄的光里,两个孩子正缩在墙根,大的不过十岁,小的手里还攥着半块红薯。
小的那个见他过来,立刻把红薯往姐姐身后藏,姐姐的手指抠着墙缝,指甲里全是泥。
“想借扳手?”陈默蹲下来,和他们平视。
小的那个咬着嘴唇点头,红薯皮簌簌掉在他磨破的鞋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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