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
黄秘书站在办公桌前,连呼吸都放到最轻,他死死低着头,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去看李达康。
李达康没有拍桌子,也没有骂人。
他只是坐在那里,将那份关于“清风行动”的省委文件,一个字、一个字地,重新读一遍。
那份文件不厚,他却看足足五分钟。
然后,他将文件仔仔细细地对折,再对折,最后叠成一个整整齐齐的小方块,放在桌角,与笔筒的边缘对齐,分毫不差。
做完这一切,他抬起手,拿起一支钢笔,拧开笔帽,又合上。
“咔哒。”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惊得黄秘书心脏猛地一抽。
他又拧开,再合上。
“咔哒。”
黄秘书觉得自己的神经快要被这单调的声音给绷断了。
他宁愿李达康现在就抓起烟灰缸砸在他头上,也好过这种无声的凌迟。
“黄。”
李达康终于开了口,声音平得像一杯放凉的白开水。
“书记,您……您指示。”黄秘书的腰瞬间弯成了一张弓。
“去,把市纪委、市检察院、市国土局、市建委的头头,都给我叫来。”
“现在,马上。”
黄秘书脑子嗡的一声:“书记,这……这都半夜了……”
李达康抬起脸,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冷漠的灰。
“让他们从被窝里爬起来,滚过来!”
他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冰锥子,砸在黄秘书的心口。
“告诉他们,半个小时,我看不到人,明天就都别来上班了!”
“是!是!”
黄秘书一个激灵,再不敢多说一个字,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办公室。
门“砰”地一声关上。
李达康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了个号码。
“大林,是我。”
电话那头的市委秘书长显然还没睡,声音带着一丝困惑:“书记,这么晚了……”
“通知下去,市委连夜成立专项调查组,我亲自挂帅。”
“啊?书记,查什么?”
李达康对着话筒。
“光明峰项目!”
“从立项开始,所有的土地审批、规划变更、工程招投标,每一个环节,每一份文件,每一个签字!都给我翻出来,用放大镜给我查!”
他停顿一下,压抑的怒火让他的声音开始变形。
“尤其是!”
“山水庄园那块地!”
“我要知道,它当初那块工业用地,是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商业开发用地的!谁开的会?谁签的字?谁拍的板?”
“查!给我往死里查!”
电话那头的人被这股滔天的杀气震得半天没出声。
李达康猛地将电话砸回机座上。
“砰!”
听筒因为巨大的冲击力,从电话机上弹起,又重重落下,在桌面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祁同伟!
高育良!
你们不是喜欢拿“作风”问题恶心我吗?
好!
老子今天就把桌子掀了!
我倒要看看,你们的屁股底下,到底有多干净!
……
同一时间,汉东大学,家属院。
灯下,高育良正戴着老花镜,用一把小巧的银剪刀,小心翼翼地修剪着一盆君子兰新发出的嫩芽,动作专注而优雅。
祁同伟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他刚刚把李达康那边的动向,原原本本地汇报一遍。
“老师,李达康这是被逼急了,要掀桌子。”
高育良剪下最后一截多余的叶片,拿起一块软布,仔细擦拭着宽大油亮的叶面,头也没抬。
“急了?我看未必。”
“达康同志这个人,政治嗅觉一向比狗鼻子还灵。他这是闻到味儿了。”
祁同伟心里一动:“您的意思是……”
“沙瑞金的‘清风行动’,明面上是敲打京州,敲打李达康。可你别忘了,那扇‘窗口’,是你递过去的刀。”
高育良终于放下软布,抬起头。
“沙瑞金在用你的刀,试探汉东这潭水的深浅。李达康看明白了,他这是在向沙瑞金表态,也是在自救。他要把京州的水彻底搅浑,把所有人都拖下水,让沙瑞金看不清,摸不透。”
“所以,他不是在跟你斗,他是在跟沙瑞金斗。”
祁同伟沉默了。
老师还是老师,一句话就点透棋局的本质。
高育良慢悠悠地端起自己的茶杯,吹了吹浮沫。
“山水庄园那块地,是你身上最显眼的一块疤。李达康这一刀,捅得很准。”
“老师,那我们……”
“慌什么。”高育良呷了口茶,不紧不慢,“当年的事情,明面上的手续都是齐全的。他就算把地皮翻个底朝天,也查不出致命伤。”
祁同伟的表情依旧平静:“手续是齐的,但当年那份9号文件……”
“嗯。”高育良放下茶杯。
“那份关于明确山水集团参与月亮湖综合治理项目,并给予相关土地政策倾斜的会议纪要,它的原始档案,还在省政府的档案室里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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