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郊。
一辆牌照平平无奇的黑色红旗,幽灵般拐进一条深不见底的胡同。
车窗外,京州那片被他亲手搅浑的夜色,早已在千里之外。
车,在一扇朱红色大门前停稳。
门口没有门牌,没有哨兵,只有两盏素净的灯笼。
一个穿着熨帖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早已等在那里。
他只对祁同伟做一个“请”的手势,便转身在前面引路。
这里的空气,没有省委大院的严肃。
他已经站在汉东那群人,包括高育良在内,他们都接触不到的核心。
权力的心脏。
祁同伟被领到一间书房前。
房门虚掩,引路人像个没有实体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退入一旁的黑暗里。
祁同伟没动,就站在门口。
他抬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一下自己风衣的衣领,。
透过门缝,他能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练功服的老人,正俯身在一张宽大的花梨木书桌前,挥毫泼墨。
他就是叶南天。
祁同伟推门而入,脚步很轻,落地无声。
书房里,只剩下狼毫笔的笔尖划过宣纸时,那细微的“沙沙”声。
叶南天根本没看他。
祁同伟就那么静静地站着,身姿笔挺如松,一动不动,连呼吸都调整到和那“沙沙”声一个频率。
上辈子,面对这种场面,他恐怕后背已经湿透,连膝盖都在发软。
但这辈子,他刚从阎王殿里闯出来,孤鹰岭的泥土和枪药味还在舌根底下泛着。
这点阵仗,算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沙沙”声,停了。
叶南天终于放下笔,端详着宣纸上那两个刚刚写成的大字——
“利刃”。
笔锋锐利,墨迹几乎要从纸背上刺出来。
“汉东的祁同伟?”
叶南天没回头。
“是,叶主任。”
祁同伟微微躬身。
“昨晚那场戏,唱得还算热闹。”
叶南天拿起旁边的湿毛巾,一根一根,极其缓慢地擦拭着手指。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祁同伟的回答滴水不漏。
“不叫雕虫小技。”
叶南天终于转过身,那双眼睛,看上去浑浊。
他随意地坐到一旁的茶台边,亲自拿起水壶,冲洗茶具。
“这叫敲山震虎。”
沸水冲入紫砂壶,一股醇厚的岩茶香气,瞬间压过房里的檀香味。
“只是我很好奇,”他提起茶壶,将第一泡茶水淋在一个金蟾茶宠上,
“你这一棍子敲下去,打的是李达康的脸,疼的,可是你老师高育良的心。”
“汉大帮那群人,花了二十年,才把你这根链子,拴得又牢又亮。”
“你倒好,转过身,张嘴就咬牵着你的人。”
“为什么?”
祁同伟没有立刻回答。
他沉默着走上前,在叶南天即将端起茶壶为自己斟茶的瞬间,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接过那把紫砂壶。
叶南天的手,在空中停顿半秒。
祁同伟旁若无人地为叶南天面前那个小巧的青瓷茶杯,斟了七分。
茶汤橙黄,热气盘旋。
接着,他给自己的杯子倒满,十成满。
“叶主任,您说错了。”
祁同伟抬起头,直视着叶南天那双审视的眼睛。
“链子,永远是用来锁狗的。”
“当主人觉得这条狗碍事,想用它去挡另一把砍向自己的刀时……”
“那么他就不是狗。”
“它成了随时可以丢掉的垃圾,一条死狗。”
“我祁同伟,当够了。”
叶南天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却没有喝。
“所以,你想换个更横的主人?”
“不。”
“我想解开链子,自己当自己的主人。”
“啪!”
叶南天手里的青瓷茶杯,被他重重地放在红木茶台上。
一声脆响,在死寂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茶台的漆面上,被震出一圈清晰的水渍。
“年轻人,胃口太大,会撑破肚皮。”叶南天笑了,
“京城这潭水,比汉东深得多。你昨晚那点小打小闹,还不够资格在这里,跟我谈条件。”
祁同伟也笑了。
他端起自己那个十成满的茶杯,仰头,将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重重放下空杯,发出比叶南天更响的“咚”的一声!
“叶主任,我不是来谈资格的。”
“我是来给您送一份投名状!”
“哦?”叶南天终于被勾起一丝真正的兴趣。
“丁义珍,只是个喂狗的响声。”
祁同伟的身体也跟着前倾,双手撑在膝盖上。
“您不好奇,他一个副市长,凭什么能有一条直通鹰酱国的洗钱线路,连最高检都抓不到尾巴?”
“您不好奇,山水集团一个空壳公司,凭什么能在短短几年内,鲸吞上百亿的国有资产,连李达康都只能干瞪眼?”
他每说一句,声音也压得更低。
“我老师高育良,清高一辈子,爱惜羽毛胜过生命。可他那个宝贝孩子,在香港那边住的别墅,上的贵族学校,是哪儿来的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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