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机上,最后一节指骨的压力,正在缓缓增加。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冰水,从赵瑞龙的头顶浇灌而下。
他感觉自己裤裆里一热,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内侧,不受控制地奔涌。
一股骚臭的气味,瞬间在昂贵的香水和红酒味中弥散开来。
完了。
这个疯子,他真的敢杀我!
就在祁同伟即将扣下扳机的千分之一秒。
“不要!”
一声凄厉的哭喊,撕裂这片死寂。
一道柔软的身体,从祁同伟身后猛地扑过来,死死抱住他握枪的手臂。
是高小琴。
她身上只裹着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警服,头发凌乱,脸上满是泪痕。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脸颊紧紧贴在祁同伟宽厚结实的后背上,感受着那身警服下,因极致愤怒而绷紧的肌肉。
“同伟!别!求求你!”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浸入骨髓的绝望和卑微。
“为了我……不值得!真的不值得啊!”
这个男人,是她生命中唯一的浮木。
她亲眼看着他如何从泥潭里一步步爬出来,如何忍受屈辱,如何步步为营,才有今天的一切。
公安厅长,前途无量!
这一切,都可能因为她,这个早就被命运玩弄得肮脏不堪的女人,而彻底毁灭。
凭什么?
她凭什么?
“我算什么东西……我就是个烂货,我脏……”高小琴的指甲深深陷进祁同伟的手臂,试图用疼痛唤醒他,
“你不能为了我,把你的一辈子都搭进去!你不能!”
这句“我脏”,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祁同伟的心脏。
他握枪的手,终于停住。
手臂上那股想要毁灭一切的疯狂力量,在高小琴的体温和哭声中,如同退潮般,一点点地散去。
他没有回头,但那股足以将人焚烧成灰的怒火,正在被另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东西所取代。
他缓缓地,收回压在扳机上的手指。
“咔哒。”
保险被重新关上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客厅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赵瑞龙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去,正好坐进自己那滩温热的尿液里。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活下来了。
祁同伟轻轻拍了拍高小琴的手背,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扶正。
然后,他将那把还带着硝烟味的手枪,插回腰间的枪套。
做完这一切,祁同伟才拿出手机,找到一个号码,拨出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
“程度。”
“厅长!您在哪儿?省委大院的警卫都疯了,说您的车直接闯出去!”电话那头是程度焦急到变调的声音。
“山水庄园,月牙湖。”祁同伟的声线平稳得可怕,“有人持械行凶,意图不轨,被我撞上了。”
“什么?!”
“我开枪了。”祁同伟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伤了两个,人已经被我控制住。”
电话那头,是长达五秒的死寂。
一个公安厅长,在私人庄园,亲自开枪,击伤两人!
这背后能掀起的政治风暴,足以让整个汉东天翻地覆!
“厅长,您……您没受伤吧?”程度的声音都在发颤。
“我没事。”祁同伟打断他,
“你现在,立刻带上分局最可靠的弟兄,封锁山水庄园。记住,是最可靠的,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来,也别让任何人出去。所有监控,全部封存!”
“是!我带防暴队过去!马上就到!”
祁同和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回口袋。
整个客厅里,只剩下两个保镖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和赵瑞龙粗重到仿佛要断气的喘息。
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过后,赵瑞龙的脑子,终于开始疯狂运转。
后悔!
后悔得肠子都青!
他怎么就脑子抽了,为了区区五千万,为了一个早就玩腻了的女人,来惹祁同伟这个疯子!
这个从山沟里爬出来的泥腿子,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根本不懂官场的规矩!他居然真的敢对自己开枪!
他爹是赵立春又怎么样?子弹要是打进脑门,他爹也救不活他!
不行!
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今天这事要是传出去,他赵瑞龙当着祁同伟的面被吓尿,他以后在京州、在整个汉东,还怎么混?
他赵公子的脸,往哪儿搁?
他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但双腿软得像面条,试了几次都一屁股坐回去。
他索性不起来,就那么坐在地上,脸上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祁……祁厅长,这……这天大的误会!真是天大的误会啊!”
他指着地上那两个还在哀嚎的保镖。
“都怪这两个不开眼的东西!他们冲撞高董,对高董动手动脚!我……我这是气不过,在替您教训他们呢!对!我就是在教训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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