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根手指。
祁同伟竖起两根手指,在烟雾缭绕的指挥大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两千亿。”
他把手指收回来,在光洁的桌面上重重叩了两下,声音不大,却让站在一旁的程度眼皮子跳了跳。
“程度,算过账吗?这两千亿的项目停一天,烧掉的是什么?”
程度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省里的GDP指标?还是……”
“肤浅。”
祁同伟打断了他,身子后仰,靠在真皮椅背上,脸上没有表情,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冷静。
“老百姓谁管你的GDP?他们只管晚上的米锅里有没有米,兜里有没有钢镚。”
他站起身,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窗外,京州的天空阴沉得像块吸饱了水的破抹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远处的工地上,高耸的塔吊静止不动,像是一片死去的钢铁森林。
“停工一天,意味着五万个建筑工人的日结工资没了。意味着两百六十家建材供应商的货款回不来,他们的资金链会直接崩断。意味着十八家银行的贷款利息,每分每秒都在跳字,那是天文数字。”
祁同伟转过身,目光越过程度的肩膀,投向大屏幕上那些不断滚动的舆情数据。
“更意味着,这五万个工人背后的家庭,这个月可能交不上房贷,给刚出生的孩子买不起奶粉,老人生病去医院交不起押金。”
程度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他一直以为厅长只是想搞臭侯亮平的名声,没想到,这是要掀翻整个京州的桌子。
“侯亮平以为他贴的是封条?”祁同伟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没点,只是拿在手里把玩,
“不,他贴的是阎王爷的催命符。他在断几万人的活路。”
咔哒。
防风打火机的盖子弹开,蓝色的火苗窜了出来。
“把火烧起来。”
祁同伟点燃香烟,火光映照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通知宣传口的人,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官样文章。找几个懂经济的笔杆子,再联系商会那些急得跳脚的老板。让他们把账算细了,把停工一天的损失,折算成大米、白面、房子、车子。”
“我要具体的数据。要那种让跳广场舞的大妈看一眼都心疼、让出租车司机听一耳朵都骂娘的数据。”
他吐出一口烟雾,烟雾在空中盘旋,模糊了他的面容。
“题目我都替你想好了——《谁在为所谓的正义买单?两千亿投资停摆,十万家庭面临断供危机!》”
程度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招太狠了。这哪里是舆论战,这分明是发动群众斗群众。
这是把侯亮平和陈岩石直接架在了所有劳动者的对立面上,架在了火刑柱上。
“明白!”程度挺直腰板,“两小时内,这篇文章会出现在汉东每一个人的手机屏幕上。”
“还有。”
祁同伟叫住了转身欲走的程度。
他走到桌边,手指在烟灰缸边缘轻轻弹了弹,一段长长的烟灰断裂,跌落粉碎。
“去,给这锅热油里,再倒一桶水。”
“厅长的意思是……”
“工地上那些工人现在闲着吧?”
祁同伟看着那堆灰烬,
“闲着就会胡思乱想,就会恐慌。人一旦恐慌,就容易失去理智。找几个机灵点的,去工棚里聊聊天。告诉他们,就是因为那个北京来的大官和那个退休老头,这工程可能要黄,老板准备卷铺盖跑路,他们的工钱……悬了。”
程度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随即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容。
“懂了。我这就安排人去‘慰问’一下工友们。”
大门关闭。
指挥中心重新陷入死寂。
唯有大屏幕上的红绿数据还在疯狂跳动,像是一条条躁动的毒蛇。
祁同伟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这座被风雨笼罩的城市。
猴子,你不是想做孙大圣吗?你不是以此为荣吗?
行,舞台给你搭好了。
只是不知道,当花果山被大火烧成焦土,当那些没饭吃的猴子猴孙面临饿死的时候,他们是会感谢你这个齐天大圣,还是会冲上来,把你撕成碎片,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叮铃铃——
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祁同伟没有立刻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省委一号楼。
他慢条斯理地抽了一口烟,数着铃声响了三下,才不紧不慢地拿起听筒。
“喂,我是祁同伟。”
“同伟啊。”
电话那头传来沙瑞金的声音。
很平稳,听不出喜怒,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从容。
“网上的舆情你看到了吗?”
“正在密切关注,沙书记。”祁同伟语气变得严肃,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焦虑,
“情况不太乐观。很多群众对项目停工反应极大,尤其是涉及到底层工人的生计问题,现在民怨沸腾,压都压不住。”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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